絳州。

黃河河道，太平渡。

說是渡口，其實也不算。

此處河床極寬，并且處在中游，水量不多，這導致河水極淺，最深處也不過淹沒到胸口。

即使不用船只，膽子大一些的人完全可以趟過。

居住在附近的百姓，沒有條件坐船的，多是從此處過河。

太平渡的形成，是黃河特性加上人工治理的共同結果。

黃河之中帶著大量的泥沙，日積月累下不斷抬高河床，當到達了某個極限，便會出現決口，繼而洪水爆發。

漢人的歷史，可以說就是不斷治理黃河的歷史。

在幾十年前，太平渡決口，治理的策略便是放寬河道，疏導河水。

最終，形成了現在的太平渡。

但無論是誰都沒想到，放寬太平渡的后果，可遠比洪水帶來的危害更大。

過分容易渡過的黃河，讓金人輕易的突破了黃河的防線。

當初，完顏婁室便是趁夜平趟過太平渡，打了宋軍一個措手不及。

數日的跋涉，讓張俊和他的三千將士頗有些勞累，但看到太平渡還沒有出現金兵，頓時松了一口氣，總算在金人出現前抵達，更方面他們的布防。

“金人會不會并不從這里過？”副將提出了這個問題，讓張俊也無法確鑿的回答。

講道理，如果金人已經了解了整個黃河的地理后，選擇這處渡河，幾乎是必然的事情。

況且如果金人得知開封空虛后，也必然放棄花費時間的征調船只。

從這里架浮橋，幾乎只需要幾個時辰就能讓數萬大軍抵達岸南。

但最終金人會不會從這里過，只能說是概率很大。

“金人必然會從這里過，派幾個人過河打探，及時回報。”

“是。”

“另外，其他人注意隱藏，莫要生火。”張俊只帶了幾千人，根本無法對整個黃河進行封鎖，為了確保金人不會轉道他處，那就絕對不能讓金人知道他們現在的位置。

只要他們選擇從這里過河，趁著他們浮橋打通的時候，迎頭痛擊，或許無法重創金兵，但至少可以打斷金人的渡河節奏，從而拖延住金兵的進軍步伐。

這便是張俊的計劃。

然而，在這之后一連等了兩三天都沒有見到金人的影子，著實讓張俊懷疑，金人是不是已經偵查到了他們這邊的軍情，改道他處了？

西路軍沒有很快出現，實際上是因為其他方面的原因。

完顏宗輔在接見過范宗尹后，產生了疑慮，刻意放緩行軍的速度。

每天都是接連不斷的哨探派出，偵查所經之處的地理和軍情，確保沒有任何問題后才會繼續下去。

開封空虛的情報，并沒有讓完顏宗輔鬼迷心竅的上鉤，為了保證萬無一失。

完顏宗輔穩的像條老狗。

關于行軍路線的選擇，完顏宗輔和金兀術都敲定了從絳州的太平渡過去，毫無疑問，此處是整條黃河中最適合渡過的地點。

但渡河本就是一件很容易暴露弱點的計劃，完顏宗輔依然小心謹慎。

在兩河地區投降的漢人被編入簽軍營，最危險的工作當然由他們來完成。

一個個簽軍去周圍砍伐樹木，捆扎成浮橋，然后下水連接，不斷向南岸延伸，由于可以下水，水位不深，搭建的速度很快。

這一切都在張俊的注視之下。

“張統制？上否？”

“還不到時候。”浮橋還沒搭到過來，還需要一些時間，并不著急。

只是讓張俊覺得奇怪的是，西路軍起碼有十多萬人，但也只搭建了兩座浮橋，這樣的通行能力根本不足以支撐十萬人的通行，那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全部過河。

“金人很狡猾啊。”張俊看出了只搭兩座浮橋的用意，那是因為金人過于小心謹慎，生怕在渡河的時候遇到伏擊。

兩座浮橋用以試探南岸的情況，等到先行渡河的人在南岸站住了腳，守住了扼要。

在把浮橋數量增加，讓后續的部隊能夠安全過河。

這從那些剛過河的人都是漢人，就足以見得。

隨著時間的推進，金兵已經完成了建造浮橋的舉動，漢人的簽軍已經近到可以看清容貌。

而這個時候的張俊，雖然暗嘆于金人的狡詐，卻也不得不出擊，不然等到金人大部過河，他的那些人再上的話無異于以卵擊石。

“下令，出擊！”

張俊毫不猶豫的站起身，同時鼓手敲打著戰鼓，釋放了戰爭的信號。

隱藏在岸邊，早已等待許久的宋兵在這個時候突然殺出。

叫喊之聲，震耳欲聾。

而那岸邊剛過河的簽軍們還沒有整理好陣容，便被突然出現的宋兵下了一舔。

等到宋兵沖過來的時候根本阻止不了任何抵抗，頃刻之間，簽軍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改沒有準備好監軍隊的簽軍，士氣本來就不高，沒有任何繼續作戰的意志，很快放棄了抵抗，直接跳入河中。

浮橋被張俊輕易的摧毀，而那些還在浮橋上的金兵紛跌落。

寬廣的河面上，頓時出現了一個個人，溺在水中，他們在水里掙扎著，痛苦著，哀嚎著，叫喊著，不過掙扎了一番后發現……河水好像只到胸口。

只到胸口的河水畢竟淹不死人。

但落水的簽軍卻不知道現在是應該過河還是返回。

“果然有南國的伏兵。”

完顏宗輔看到宋兵后，反而放心了下來，最可怕的不是強大的敵人，而是對于未知的恐懼。

“宋兵很少，最多三五千人。”河面很廣，但金兀術視力5.0，加上從軍的經驗，很快從張俊的部屬中得到了信息。

“下令，讓簽軍趟河而過。”看到了宋軍，反而讓完顏宗輔有了底氣，從別的地方過河？他還沒那么慫，直接干上去才是王道。

此處河緩，淹不死人，根本不足以形成對大軍的有效阻礙。

無數的士兵一擁而上，任那宋軍再如何調度，也決計不可能，翻天。

簽軍作為吸引火力的炮灰，被后方的主力，架著脖子向對岸沖鋒。

而女真的騎兵，也緊隨其后，餃子下鍋的場面，蔚為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