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對夏邇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兒子參加高考這件事。自從夏邇同意了周周體考的選擇之后,周周自己也對訓練更加上心,到了專業校考時節,周周參加完中州大學的考試,還奔走省內外,又參加了七八所大學的校考。多參加一次校考,就多一次達標機會,也多一個考上大學的可能,事情走到這一步,夏邇自然是全力支持兒子。考完專業,年后周周的文化課學習更是一天比一天緊張,母子二人也只有周周月假半天時可以見面。周周回來了,母子相對吃完飯,夏邇整理兒子的衣物,兒子除了休息就是看書,各自做各自該做的事情,難得的相安無事。時間轉眼到了高考那天,學校門口擠滿送考的家長,都是滿肚子的擔心,面上卻又不得不強做心平氣和的樣子,努力跟孩子說些寬心的話。人聲鼎沸中最搶眼的還是那些專門穿著旗袍來送考的媽媽們,有的一身玫紅,有的一襲淡綠,有的纖細苗條,有的腰肥肚圓,不管合適不合適,好看不好看,總之都是為了討個“旗開得勝”的吉利而煞費苦心。夏邇的身段應該是適合著旗袍的,但夏邇因為工作不適宜穿旗袍,所以衣柜里并無一件旗袍樣式的衣服,再加上前幾天夏邇半開玩笑地和周周談起要不要穿旗袍送考時,周周頗有些不以為然地說了“沒那必要”這句話,所以夏邇今天穿著一件橘紅色連衣裙,之所以選這件連衣裙,夏邇心里其實也是應著“開門紅”這句吉利話的,只不過沒有跟周周說明。夏邇掃視一遍人群,發現媽媽們的著裝除了旗袍,大多數也不是大紅就是大紫,看來大家都想討個好彩頭,有個好結果。
周周準備進考場時,大部分考生已進入考場,只剩少數考生因為起晚,或者別的什么原因正好錯過了入場高峰時間,都有些匆忙地奔過來。夏邇催促周周快進考場,或許是之前已經有過好幾次體考的經驗,周周倒是一點也不緊張,他擰起眉毛,對列在考場入口的兩排荷槍實彈的武警各掃一眼,一邊不緊不慢地向里走,一邊朝夏邇揮揮手,說:“我進去了,你回去吧!”
高考結束兩天后,董婷婷的兒子壯壯打電話給夏邇,說是要請周周吃飯,慶祝他高考順利。周周雖然只見過壯壯兩三次,卻很喜歡這個哥哥,夏邇于是高興地答應了。
夏邇和周周走進餐廳時,看見壯壯的身邊還坐著一個短發的女孩,清瘦的臉上配著小鼻子小眼,模樣清秀可人,斜著身子很嬌弱地靠在壯壯身上,這姿勢讓兩人看起來很是親昵。
“這么漂亮的小姑娘,是女朋友嗎?”壯壯招呼夏邇和周周坐定,夏邇問。
“是我妹妹。”壯壯卻答。
“啊?”夏邇糊涂了,壯壯是獨子,哪來的妹妹?難道是表妹,或者堂妹?現在獨生子女都這么稱呼姑舅老表親戚的。
“我親妹妹,薛玉鸞,也在中州上大學。今天我讓她一起來吃飯,阿姨您不介意吧?”壯壯似乎看出夏邇心里的想法,解釋道。
“不介意,不介意,怎么會介意呢?”夏邇心里蹦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連忙說,眼睛在壯壯和這女孩臉上仔細看了看,兩人眉眼都酷似薛斌,只不過沒有薛斌那種陰郁而狡黠的神情。夏邇心里明白了。
“小鸞,這就是夏阿姨。”壯壯向妹妹介紹夏邇,又介紹周周說,“這是周周,夏阿姨的兒子,比你小一歲,就是他剛參加了高考。”
“夏阿姨好!”薛玉鸞看著夏邇,笑得有點羞澀,又對周周一挑眉毛,有點調皮地說:“還有——你好!”語氣和神態都透著少女的活潑。
壯壯笑著摸摸玉鸞的頭發,對夏邇說:“她還小,膽子也比較小。”
玉鸞斜眼盯著壯壯說:“老說我小,你不就比我大三歲嗎?以為自己飽經滄桑啊!”
壯壯也扭頭去看著妹妹,微微鼓起嘴,不說話,一臉寵溺的笑。
“還好,還好!都挺好!”夏邇看兄妹二人之間絲毫沒有隔閡,心里又驚又喜。
“周周,準備報哪所大學?”壯壯轉頭問周周。
玉鸞也好奇地看向周周,眼睛一眨一眨的。
“體育學院,中大體院。”周周很松爽地坐著,兩手搭在腿上,答的挺干脆。
“那好啊!中大好,又是省內,交通也方便。”壯壯說。
“他也考了幾所外地的大學,怕萬一上不了中大的線。”夏邇說。
“你就是對我沒信心!”周周歪著頭看媽媽一眼,語氣里似乎對夏邇頗為不滿,臉上卻笑笑的。
“不上中大,走出去看看世界,也挺好!”壯壯用一副老大哥語氣道。
“是啊是啊,其實我也想行走天下,浪跡天涯,那樣才不辜負一輩子。”玉鸞也說,目光跳跳地,看看周周,看看壯壯,又看看夏邇,帶著小女孩的純真和快樂。
“有你什么事啊?一個女孩子,還浪跡天涯,夸不夸張啊?你就老老實實呆在這里,哪都不許去!知道嗎?”壯壯橫玉鸞一眼,霸道地說。
“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不是一樣能闖天下?你瞧不起女孩子,就是性別歧視!”玉鸞也不示弱。
“行,不歧視!那就讓夏阿姨評評理,看你適不適合浪跡天涯,好吧?”壯壯對夏邇眨眨眼。
玉鸞也歪著腦袋看夏邇,眼中似有期待。
夏邇抿嘴笑了,卻不給他們斷這個官司,只說:“壯壯你這哥哥當得好,為妹妹操碎了心。看到你們兄妹關系這么好,真讓人高興!”
“聽到了沒?夏阿姨的意思是妹妹得聽哥哥的!”壯壯看著玉鸞笑。
“我就怕有一天,你會覺得我很煩,說不定那時你就巴不得我快點消失了!”玉鸞卻垂下睫毛,悠悠地說。
“嗯,的確會有那一天。”壯壯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說。玉鸞抬起頭來,有點緊張地看著壯壯。“怎么,你將來不談朋友,不嫁人了?想一輩子賴在我身邊?如果真這樣看我煩不煩你!”壯壯突然用一根手指一點玉鸞的額頭,說。
“你——討不討厭啊!哪有哥哥像你這樣的,非要把妹妹給嫁出去!”玉鸞開心地喊了起來,捏了拳頭在壯壯胳膊上一頓捶打。
“哎呀,好疼!你這是有暴力傾向啊,小心真的嫁不出去了,到時候我可不養你!”壯壯一邊躲一邊說,可哪里躲得過。
夏邇不由得忍俊不禁。周周也笑呵呵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薛玉鸞是薛斌的私生女,雖然沒有得到薛家人的正式承認,但孩子的身世早已不是秘密,夏邇曾聽婷婷提起過一次,但不知壯壯和玉鸞雖然同父異母,卻情同一母同胞,彼此親密無間,父母之間的愛恨糾結沒有扼殺掉這樣一份親情,這樣的結果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幸事。
(二)
“你媽媽知道這事嗎?”吃完飯,夏邇和壯壯道別時,悄聲問壯壯。
“應該知道……不過可能不知道我們關系怎么樣。她——不管怎么說,畢竟是我妹妹……”壯壯也壓低聲音說。
“你做的沒錯!”夏邇拍拍壯壯的胳膊肘,“你媽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她肯定會明白的……”
“謝謝阿姨!”壯壯感激地一笑,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感傷。
夏邇又拍拍他的胳膊說:“如果有需要就打電話給我,你媽媽那里,我肯定說得上話。”
壯壯點頭,打開車門送夏邇上車。周周也跟壯壯告別,坐進了車里。
“媽,壯壯哥哥還有個妹妹,我以前一點也不知道……”車開出了大約四五分鐘,周周問夏邇,語氣里帶著一絲好奇的味道。
“嗯,他這個妹妹不是你婷婷阿姨的孩子,所以你沒有見過。我也是第一次見。”
“……那他們是同父異母?”周周沉吟了一小會,有點小心翼翼地問。
夏邇心里一動,停了停,說:“嗯,就像你和周小虎的關系,你們是兄弟,他們是兄妹。”
周小虎是周剛二婚所生的孩子,已快兩歲,周周早就見過這個弟弟了。此時,夏邇說完,周周卻沉默了,低頭像是很專心地玩起了手機。
夏邇突然有點受不了車里的安靜,想了想,說:“我看周小虎也很可愛,虎頭虎腦的,長的和你也有點像。”
“哪里像了?沒覺得——”周周卻眉頭輕輕一皺,不情不愿地說,說完往椅背上一靠,一副懶得再說話的樣子。夏邇瞟了一眼兒子,暗暗地長舒一口氣,也不再開口說什么。
(三)
大約一個月后,周周的高考成績出來了,剛好達到中州大學的錄取線。夏邇高興得幾個晚上都睡不著覺。填志愿那天,夏邇打開電腦,母子二人頭湊著頭盯緊填報欄。
“我不想報中州大學——”周周突然說。
“什么?”夏邇嚇了一跳,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上大連的學校!”周周不看夏邇震驚的表情,拿起招生手冊一陣猛翻,翻得夏邇心煩意亂的。
“你怎么又改變主意了?不是說好了分數夠就上中州大學的嗎?”夏邇一把奪過周周手中的招生手冊。
“我沒改變主意,我本來就不想上中州大學,是你非要我上的……”周周拿起另一本招生手冊,嘀咕道。
“你——中州大學多好啊!你看你好不容易考上線了,干啥又要到大連去?大連那地方雖說不錯,可畢竟不是省會,怎么能和中州比?中大在全國都是有名的,有幾所學校能比啊!再說大連那么遠,路上也不安全啊!”夏邇急了。
“反正我就是不上中州大學,你說啥也沒用!”周周突然下定了決心似的說。
“……好,我不跟你說了,這是關系到你未來的事情,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周周已經十九歲了,夏邇也不敢繼續要求他一定得按照自己的心愿做選擇。
很快到了填報志愿的最后期限,周周和夏邇仍然沒有達成一致。夏邇沒有辦法,打電話給周剛,周剛那邊出現了幾秒鐘的沉默。
“怎么了?你看有沒有什么辦法讓他回心轉意?”夏邇著急地問。
“周周長大了,你還是要尊重他的選擇。”周剛的意思竟然是讓夏邇同意周周去大連。
“你怎么也這樣說?那之前那么到處拼命不都白費了?”夏邇問。
“怎么白費了呢?不是讓他得到了更多的選擇機會嗎?兒子心里應該是有數的,你就不要太擔心了!”聽周剛說話的口氣,仿佛自己比夏邇更了解周周似的,這種感覺讓夏邇很是惱怒。
“唉,他也犟著不肯改主意,也只能隨他了!放著中州大學這么好的學校不上,就怕他將來會后悔……”夏邇不便發火,只能以退為進。
“只要他有想法,到哪里都會有機會。你不要擔心,他已經長大了,知道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的。”周剛安慰著夏邇,說的合情合理,語氣也不急不躁,讓夏邇覺得他像是一個陌生人。
(四)
轉眼周周去大連上學的時間到了,周剛原本說好了要和夏邇一起送兒子去學校,可偏偏因為在慶祝兒子考上大學的酒宴上喝了太多的酒,當天晚上出現輕微中風癥狀,住進了醫院,周周的兩個姑媽倒是爭著說自己愿意去送寶貝侄兒,但都被夏邇婉言謝絕了,所以周周上學那天只有夏邇陪同。
“媽,其實你也不必送我,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坐在奔馳的高鐵里,周周一邊帶著耳機聽著歌,一邊對夏邇說。
“那怎么行?大連這么遠,你從來沒一個人去過這么遠的地方,咋說我也不放心!”夏邇說。
“我都這么大了,難道還怕有人把我拐走了不成?”周周撇撇嘴,笑。
“你以為大了就沒人拐得了你?你沒聽說有些大人就被拐到黑煤窯、黑礦場去干活,沒日沒夜地干苦力不說,飯也吃不飽,病了也不給看,工資就更加別想了!真到了那時候,你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毫無辦法了!”夏邇說著說著心里不由得真的害怕起來。
“哈哈!這種事你也相信?”周周卻大笑了起來。
“這是真事,網上還報導過,為啥不信?”
“網上就不會瞎編了?就算是真的,那也是因為他們傻,我可不是傻子!”周周嘴一撇,說。
“你沒聽說過有個女研究生被賣到山里給人當老婆的事嗎?研究生不是傻子吧,不還是被人騙了?”夏邇又舉一例,想說服周周。
“騙子一般都是騙女人和小孩,男的不好騙。你送我去大連了,回來時可得注意點!”周周突然把話題轉到了夏邇身上。
“噗嗤——”夏邇看看周圍,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還反過來擔心起我來了!”
“是啊,你一個人啊,是不是也不安全?”周周認真地點點頭說。
“好了,不用你擔心!你媽我是見過世面的人,不是那么好騙的!嘻嘻——”夏邇漫不經心地邊說邊笑。
“反正你要注意點……我覺得你防范意識也不行,總是把別人都當成好人,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人?你就是好騙得很……”周周關掉音樂,打開一個游戲,邊玩邊絮叨著。母子二人就這樣一路說說笑笑地到了大連。
(五)
夏邇陪周周報完名,為周周鋪好床,因為距離周周正式開學上課還有兩天,于是夏邇在大連停留了兩晚,母子二人一起熟悉了學校的環境,又到大連游覽了幾處景點,第三天夏邇準備啟程回中州。
夏邇挽著周周的胳膊從宿舍走到校門口,看見幾乎所有的大路上都有穿行的新生和陪同的家長,幾乎每一個陽光柔媚的操場上和每一處美好的綠蔭里都有三五成群的年青學子聚集著,夏邇贊賞而無不羨慕地看看那些幸福的孩子,再看看自己同樣高大英俊的兒子,之前因志愿選擇產生分歧帶來的不快早已煙消云散了,大學校園洋溢的青春氣息很輕易地說服了夏邇,讓她立刻相信了只要有理想,有目標,這里也不比任何地方差。可一股不安也悄悄潛進了夏邇心里,她發現好幾處松柏和白樺樹的濃陰里都站著幾個眼神機警狡黠的女孩子,她們嫣然淺笑著,看似漫不經心,目光卻在周周身上一遍又一遍地掃過。周周帥氣的臉上掛著那種對任何人都漫不經心的冷酷,人的興趣都很奇怪,會把別人的熱情視作理所當然,卻常常被那種漫不經心的冷漠吸引。周周的神情里和氣質正含著這種讓人無法輕易靠近的冷淡,使得他的英俊里多了一份沉穩。周周是一個能吸引女孩的男孩子,夏邇已經發現了這一點。
“兒子,上了大學也還是要抓緊時間學習,以學業為重,不要太早想著談戀愛啊!”夏邇拉拉周周的胳膊說。
“知道了。”周周乖巧地答。
“嗯——當然也不是說不能談戀愛,是不要太早談,還是先把訓練搞好,把學習搞好!知道嗎?”夏邇又說。
“好。”周周也沒有異義。
等到周周送夏邇到了火車站,夏邇要進站了,周周囑咐她路上注意安全,夏邇想到自己一旦上車走了,兒子就得自己一個人呆在諾大的大連,心里不由得又酸又痛,于是又拉住周周的手說:“兒子,如果有喜歡的女孩,談談戀愛也行,彼此有個伴,能相互照顧,也挺好的!”
聞言周周笑了,臉上像罩了一層陽光般充滿活力,說:“媽,你到底是不讓我談,還是讓我談啊?”
“我的意思是——就是如果有合適的,也可以……媽媽不在你身邊,得有個人陪你……”夏邇吞吞吐吐地說。
“哈哈哈,那么多同學,你還怕我沒人陪啊!老媽你放心,就算我要談戀愛,那也得找個像老媽你這么漂亮的!”周周用手摳摳頭,說。
“瞎說,你媽我早就人老珠黃了,我看你們學校的女生都挺漂亮的!”夏邇不好意思地看看旁邊走過的人,“我走了,你照顧好自己啊!”夏邇說完走進檢票口。驗完身份,檢完行李,夏邇回過頭,周周仍在門外望著她。夏邇揮揮手,示意他快走,自己也轉身朝候車室走去,兩行不舍的淚水突然悄悄滾出眼眶,夏邇趕緊拭去那淚,低頭走進了候車室,讓自己淹沒在了嚶嚶嗡嗡的人聲里。
夏邇回到中州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家里,沮喪地合衣倒在兒子的床上,想著兒子幾天前還坐在旁邊的電腦前玩游戲,時不時喊一聲:“媽,給我倒杯水!”聽到兒子喊,自己無論是在干什么都會立馬停下來,去把兒子專用的白瓷杯倒滿水,順便嗔怪一句:“少玩一會,看把眼睛弄得近視成啥樣了!”兒子“嘿嘿”笑兩聲,說:“沒事沒事!”手絕不停下來,指頭很麻溜地在鍵盤上跳躍。那時兒子像長在電腦前了似的,喊吃飯只應聲遲遲不挪窩,催睡覺也只口頭答應,第二天卻中午了卻還埋在皺成一團的被窩里,怎么也叫不醒。那時夏邇擔心兒子餓肚子,又擔心兒子休息不好,總是跟兒子嘔氣,兒子煩了也“哐當”關了房門,直接把她拒之門外。那時,母子兩個日子過得叮叮咣咣似的,磕碰個不停,但夏邇每天都覺得好充實、也好歡喜。現在只剩她自己躺在靜得沒有一點聲響的屋子里,瞪著天花板發呆了。兩行淚輕輕地滑到夏邇的耳畔,她想兒子了,想得胸口都是發疼。從此以后,兒子就真的不再屬于她了。
有一段時間,夏邇想盡一切辦法聯系兒子,發短信,發微信,發QQ消息,信息發出去容易,可兒子回復似乎千難萬難,往往隔很久才答一句“好的”、“知道了”之類的話。夏邇甚至神經過敏到兒子回信息的時間只要超過半個小時,她就開始坐立不安,心想兒子是不是出事了,如果再隔半個小時不回,夏邇就忍不住地撥打兒子的電話,直到聽到兒子的聲音了才放心。兒子如自己所愿,終于長大了,考上了大學,這是四十多年來,最令夏邇滿意的一個結果,可她心里空蕩蕩的,那過去的幾十年像是突然離開了自己似的,變得陌生了,甚至像是別人的幾十年,夏邇覺得一定是自己出了什么問題。
“你呀,趕緊找個別的什么人,或者找個別的什么操心的事去做,把你這空巢老人的焦慮癥治好,要不兒子也會被你折騰得煩的!”店里的許多顧客是過來人,都在給夏邇對癥下藥。夏邇也認為自己需要做點什么,來補償心里空出的那一大片地方,可過去了的歲月拿什么才足以補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