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黎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雨滴逐漸加快頻率地向地面沖擊,她的衣服已經全部濕透,但她依然紋絲不動,替溫卓吾擋著雨,就算溫卓吾的尸體已經冰涼,她也會偶爾將他的手送到嘴邊哈氣,淚水滴在溫卓吾的臉上,殷黎竄起袖子輕輕的擦拭著那張逐漸蒼白的臉。
滿九依然跪在殷黎的身后,他自入宮后,便把殷黎當做自己的親姐姐,但是如今他殺了溫卓吾,他想,殷黎不會原諒他了,他心里十分矛盾,圣上是自己的恩人,而公主又如自己的阿姊一般,事到如今,他只能滿懷愧疚,待公主回宮后,他再贖罪吧。
遠處傳來了馬蹄聲,滿九呆呆地回過頭,發現殷朝和云無休駕馬而來。
殷朝見著殷黎還在雨中哭泣,頓時有些心疼,他開始懷疑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對是錯…
殷朝沖刺到殷黎身邊,快速脫下披風,圍在殷黎身上,云無休也從后趕來,在二人頭上支起了油紙傘,他見殷朝背部淋雨,便側身擋了擋。
殷黎沒有抬頭,心死般道:“父君,你滿意了嗎?”
殷朝頓時語塞,云無休見殷朝為難的樣子,代替回答道:“如果圣上不這么做,那便皇位不保,謀朝篡位歷來便是錯誤的,如果圣上不先下手,那么死的將會是圣上。”
“可是阿喻跟我說過,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取你性命,他們只是想代替你的位置”,還未等阿黎說完,云無休便冷笑道:“哼,殿下,歷代有哪位皇帝被篡位后還能活下來?您相信一個外人也不愿相信自己的至親嗎?”
殷朝不愿讓殷黎難受,便呵聲斥責:“無休,別說了!”
阿黎看著溫卓吾,笑著說:“因為他是阿喻,所以我才會相信。”
她側身看著殷朝接著說:“父君,我早就知道他們挾君退位的計劃,他答應我,如果左竹成功即位,便讓我和父君隱居山林,這其實是我期待已久的愿望,沒有爭權奪利,只有我們父女二人享受天倫之樂。”
“您知道我為什么相信他嗎?因為他了解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您雖然寵愛我,但您根本不了解我…”
“您還記得我十歲那年偷偷跑出宮的事情嗎?那次您著急壞了,興師動眾讓全殷州的人找我,可那時我只是因為沒有朋友,所以才跑出去的…”
“我遇到了一個小女孩兒,她不知道我是公主,我和她玩的很開心,但是當我不小心將皇城玉佩掉到地上時,她卻生氣極了,將我一把推在地上…”
“她的父親是當年修建福天寺的工人,只因為當時沒有按時修建完成,您便下令殺了那批工人,她的母親得知消息后,不久也郁郁而終…自此以后,她們家的生活越來越困窘,只有她和她的奶奶相依為命,正當我想與她解釋,父君不是這樣的人時,她的奶奶瘸著腿撲在我身前,磕著響頭連連道歉,祈求我不要殺她們…”
“我到現在還記得她當時哭著喊著說討厭我的情景,那是我第一個交到的朋友,可是那份快樂只維持了片刻,便破碎了。自那以后,我便開始注意父君您的政策,重法重罰,百姓苦不堪言,您卻一意孤行,我每個月都要出宮去福天寺祈福,說是祈福,其實是為了替您贖罪,父君,您還有什么要說的?”
殷朝低著頭,呢喃道:“我以為只有這樣,他們才不敢背叛我、忤逆我…”
殷黎沒有聽清,她覺得現在什么也不重要了,回想過去的種種,她其實背負了很多罵名,因為殷朝為了她也處死過不少人,只怪自己沒有早些講這些話說出來。
“父君,翠眉也是您安排在我身邊來監視我的吧,說到底您還是在利用我獲取左家動向,我不過是你的棋子罷了”,殷黎閉著眼睛,輕嘆道:“如今阿喻死了,我也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再見,父君…”
還未等殷朝等人反應過來,殷黎迅速撿起地上的一支箭,插入自己的心口。
殷朝迅速抱起殷黎,吼道:“快回宮!”經過滿九時,又聽到一句:“將溫卓吾的尸體帶回宮。”
……
回宮后夜已深,殷朝從未如此焦急,他召集了所有太醫,但是還是沒有挽救殷黎的性命,正當他怒火沖天,準備處死那群太醫時,他突然怔了怔,抬手讓太醫們離去。
殷朝看著床上沒有血色的少女,看了很久,叫來了滿九,“去命人打造最好的棺木,將竹生與溫卓吾合葬。”
滿九知道,竹生是公主殿下的字,他抬頭間看到殷朝眼中閃爍著淚花,便連忙低下頭出去了。
殷朝坐在床邊,只剩嘆息。
“阿姐,終究是我做了錯事,是我沒有保護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