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棄自己曾經所擁有的情緒,將那些被認為無用以及累贅的東西,通通拋棄。這種拋棄與割舍,不是通過什么功法來達成的,而是情感意義上的。
人類擁有很多美好的一面,也擁有很多劣根性,但君齊光親手把自己一點點變成了非人的模樣。
讓自己越來越不像個“人”。
君齊光在這一點上做的很成功,甚至成功的過了頭。譬如說割舍掉自己的天性,譬如說剝離掉自己的恐懼。
記不清是誰說過的,恐懼是人類最原始的情緒。
可這種情緒在君齊光身上,至今為止,都沒怎么表現出來。
也許她還沒有剝離掉這種情緒,但恐懼對她的影響已經很小了。
而陳閑聊,其實也是這么干的。
只不過他沒有君齊光這么徹底,并且他掩飾的很好。
所以說,陳閑聊和君齊光很像啊。
與宋疏影所代表的大梁封建勢力決戰過后,宋疏影在“頑固不化”的朝臣的護衛下退到洛都,宋疏影麾下兵馬折損大半,估計也翻不起什么風浪了。
革命軍駐地,君齊光在徹夜工作,陳閑聊則默了默:“君齊光,你是人,不是神,不要總是覺得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都不及你能扛能打,不要總是覺得自己那么厲害,不管遇到了什么都可以撐的住?!?
“不要自以為是,你也是會累的……”
君齊光有些怔松,那張總是漠然的臉上有了淺淡的笑意,聲音卻依舊冷硬似鐵:“我是君齊光。”
陳閑聊閉上眼,許久,才睜開:“是啊,你是君齊光……”
君齊光怎么能累?
這個世界上怎么能有君齊光扛不住的事情?
她不是神,所以她要努力成為神;她沒有那么厲害,所以她要努力變得那么厲害;她會累,所以她要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強到不會累。
這才是,君齊光。
一個人活成了千軍萬馬。
與宋疏影決戰后,革命軍的勢力空前強大,百姓們都站在革命軍這邊,他們厭惡腐朽的大梁王朝,而世家也不敢做小動作,大梁的覆滅好似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
一切都好似塵埃落定。
可陳閑聊卻感到了不妙。
……
劍閣圣地,何關站在山腰,他穿著劍閣弟子服,木木的看著山腳的村莊。
何關是劍閣惟一一個劍靈化形,因為是劍靈,后天才有神智,所以很木訥。
何關總是懵懂的看著劍閣弟子們做事。
聽長老說,劍閣是大梁的一道防線,當大梁陷入危機之時,劍閣應該站出來,與大梁共存亡。
于是在大梁被戰火席卷的時候,劍閣的確站出來了,弟子們手持長劍,與異物廝殺。
后來,弟子們手持長劍,與自稱革命軍的逆賊廝殺。
何關也是其中的一員。
并且,他劍閣成立那么多年來,惟一化形的劍靈,戰力強大,而他的本體,名為長淵,是當世無雙的名劍。
據說他歷任主人,都是天下聞名的劍圣。
聽弟子們說,大梁快要滅亡了,而劍閣身為大梁的一道防線,也快滅亡了。
何關不想劍閣就這么消失。
他自有靈智起,便生活在劍閣中,他認識劍閣的每一位弟子。
雖然他很木訥,但長老們對他很好,劍閣弟子們也對他很好。
他在書本中看到過“家”的概念,他覺得劍閣就是他的家。
他不想失去他的家。
他是劍靈,心性至純,為天道鐘愛。
所以他知道,也有能力揭穿某些事。
何關取出本體長劍,他雙手握住劍柄,聲音清列:“劍氣蕩山河,吾劍閣一脈,為大梁護者,護大梁朝威。”
“今劍靈何關,以此命相祭,上達天聽?!?
“將者齊光,士者陳閑聊,本為皇者宋疏影的助力,保衛大梁,卻成為反賊,違背天命初衷?!?
“大梁危在旦夕,何關懇請天道垂憐,撥亂反正?!?
何關的身形緩緩消散:“吾等劍閣弟子,當以身為劍,一往無前?!?
他說出最后一句話:“吾以吾命,奠山河?!?
話落,與劍閣相距甚遠的君齊光和陳閑聊都有了心悸之感。
如果說之前天道對“士”與“將”的謀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么現在,那層遮羞布被何關用命揭開了。
天道的反噬,要來了。
君齊光微微昂首,她把自己的虎符遞給陳閑聊,然后緩步走出城門。
君齊光走得那么緩慢,卻又那么堅定。
她從容赴死。
無形的氣流環繞著君齊光,那氣流越來越大,她頭頂的天空中出現一個雷電漩渦,無數閃電陡然朝君齊光劈下。
她在電閃雷鳴中死去,尸骨無存。
天道的反噬,必須有人來承擔。
這個人,要么是君齊光,要么是陳閑聊。
君齊光是“將”,擅長戰爭,但在不久的將來,在戰亂平息,一切百廢待興,急需經濟建設的時候,“將”,遠沒有之前那么重要。在那時,比起君齊光,人們更需要陳閑聊。
所以君齊光主動選擇了死亡。
宋疏影、君齊光、陳閑聊三人的氣運都很高,但宋疏影的氣運是最高的。
而君齊光把虎符遞給陳閑聊的同時,她的氣運也被她遞給了陳閑聊。
既然世界不是那么的需要自己,那便把自己的氣運給陳閑聊,讓陳閑聊去完成,剩下沒有完成的事。
陳閑聊知道君齊光的意思。
君齊光死后,他獨立山頂,俯瞰山河萬里。
革命的烈火在燃燒。
烈焰之下,皆為枯骨。
一將功成,萬骨枯。
君齊光從不后悔為了她的理想而奮斗,即使那理想帶著無盡的血與火。
陳閑聊又想起曾經的一件事。
【那是一次與異物的戰爭過后,死了很多很多人,陳閑聊似嘆似諷:“君齊光,你看,死了這么多人,能被人記住名字的,又有幾個呢?”
君齊光只是望著蒼茫的戰場,她眼神淡漠,聲音冰冷:“我們的名字無人知曉,我們的功績永世長存?!?
陳閑聊愣住了。
君齊光沒有理他,轉身離去,只留給陳閑聊一個背影。
那個背影漸行漸遠,終看不見?!?
君齊光啊,在她年幼時,她尚且來不及與同齡人一樣,天真卻快樂的看著藍天,便已直面了殘酷的戰場。
她今年也不過二十,卻一個人活成了千軍萬馬。
對于和她同齡的世家小姑娘,遠離,是君齊光所能給出的,最大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