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建國：

聽說你們登山的人出發前都會給家人或朋友留一封信，你會留給誰？張國華還是孟浩？王芳還是巫婷婷？會是我嗎？

過幾天我要出任務了，學你，我也留一封，留給父親的話就不會輕松地寫，只好留給你，這封郵件設定在7月31日上午發出，如果7月30日我還能打開我的電腦，那么你將收不到這封信。

相信你和我一樣不希望你能收到這封信。

讀到這里你肯定要難過，那就難過一會，五分鐘吧，掉幾顆淚，洗一把臉，時間足夠，然后像我一樣，不再悲傷，我慢慢地說，你慢慢地讀。

最近這三個月我非常忙，無法請假，不能去成都看你。至少有一件事情是可以放心的，你在四川會的得到很好的照顧，替我謝謝巫婷婷，你妹妹，按你的話也是我“情敵”，她是醫生又是家屬。你無聊，我也可以無聊。

我去成都干嘛呢？你需要我去嗎？那么大的災難都沒有將你打到，你已是一顆根深葉茂的大樹，不需一顆草的支撐，不需一只蛙的仰視。

自86年文理分班至今，我們認識已有二十二年，十一年在喧鬧中度過，十一年在安靜中度過，時間分配的很公平。我們的經歷我們記得，無需多說?？吹矫利惖娘L景，有人喜歡與之合影，有人喜歡畫下來，有人喜歡安靜地呆在那里，這都是愛的表達。請別為我這十一年的安靜埋怨我，一點點都不要。

你幾乎每封信都要談工作，那我按你慣例也談談吧。十一年的安靜讓我們專注，專注極大地提升了我們的工作效率，這也是我們的哲學。在這十一年里你把公司經營的有聲有色，證明壓力與付出相乘能得出回報，也證明了你強大的欲望?，F在說說我的工作，請原諒，我只會務虛地跟你講講。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前蘇聯解體，改革開放的中國就成為西方列強的靶體，這個“強”是強盜的意思，這不是我的定義，這是歷史判斷，他們用色彩斑斕的“”涂料抹在臉上，想隱藏身份，又暴露了小丑的角色；我們曾經貧窮落后，現在越來越強大，體操隊的小個子能藏在人群中，現在變成籃球隊的大個子，藏不住了，就變成了他們攻擊的目標；他們因失去優越感而自卑，自卑的人或組織習慣使用陰謀詭計，映證了“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這句話。中西關系好比非洲大草原上的獅子和鬣狗群：獅子和鬣狗群的斗爭在草原上永不會停止，他們不會劃區而治，也不會聯姻共治，不會出現獅狗或狗獅類的怪物，獅子不想滅了鬣狗，鬣狗倒想吃光獅子（俄羅斯投靠了西方的民主陣營，西方還是沒放棄吞滅掉俄羅斯）。草原上沒有鬣狗，獅子將逐漸退化，成為獅鼠；草原上沒有獅子，鬣狗將互相殘殺，直至滅絕。獅子只有一個選擇，不斷強大；西方鬣狗的詭計很多，公開的如媒體的污蔑，經濟的打擊，技術的封鎖，陰暗的就更多，如和平演變，策劃暴動，盜取情報，發展叛國者。我是“第二戰場”的先鋒。從理論上講，每個遵紀守法公民的工作都是對國家的貢獻，值得驕傲，此處的驕傲不能量化，不能比較。可我現在的工作讓我非常自豪，非常有成就感，區別就如如你看到你們校足球隊與意大利隊國家隊，嗨，羅伯特巴喬也在隊里。再拿足球做一個比喻，我的工作讓我成為了最后臨門一腳的人，雖然我是匿名的，但我依然享受足球進門那一瞬間球場上爆發的歡呼，相信歡呼的人群中肯定有你。

獅子和鬣狗群繼續對抗五十年，會怎樣？

還有一股力量產生了，一種叫“算法”的實體，它不在乎獅子或鬣狗，它由人類發明發展，它幫助人類，替代人類從事艱苦的、重復的工作，提升工作效率，讓人類獲取更大自由。它不斷創新、演進，有一天它將像公司一樣獲得法人資格，擁有土地、數據、財富，它組織政治家召開秘密會議，指定候選人；既然虛構的上帝能擁有財富、土地，控制人類，那么比人類更聰明的“算法”實體會走到哪一步呢？高容量的能量塊、先進的無線充電滲透到我們生活的每一節點，拔電源線還來得及嗎？

人類該怎么辦？你想吧。

你喜歡天馬行空，我就陪你胡思亂想，痛快。

你總叫我兩點水，我更喜歡你叫我兩滴水；兩點水，是個字，兩滴水，是兩個生命，你和我。

兩滴水，從矗立青藏高原的雪山之巔融化，一路向東，在秦嶺分開，一滴流入黃河，一滴流入長江，最后流入大海。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這是我們的歌，是我們的人生，也是這個星球最美的故事。

去年看到你開始攀登雪山后，內心一直有個向往：和你攀登一次高山。

想起一個問題：你雪寶頂的團隊里還有三個男生，你為什么要把未了之事托付給一個女生？

周冰將郵件閱讀了一遍，刪除了從“兩滴水”開始的后面五段。她重新寫道：

年華逝去，不必追憶?，F在說說未來，你未來就是巫婷婷。別懷疑我的判斷，女人的直覺和邏輯無關。你是她哥哥帶給她的“禮物”，反過來說，她也是她哥哥帶給你的“禮物”，從你一貫自戀的描述中看出她是愛你的，如果你愛她，為什么不娶她呢？你愛不愛她？她嫁給誰呢？嫁個追求她她又不愛的人？永遠不嫁？你有這樣的權力嗎？讓她孤獨？那你不是變成了他哥哥帶給她的一顆毒草？

最后交待些事情，要不這封信白寫了，你應該知道給一個話癆寫信是非常勞心勞力的事情。

不要再寫信我，靈界和人間沒有驛站；紙錢也別燒，靈界沒有銀行，靈界沒有金錢能交換的靈魂。

每年來看我一次，不要清明節，那天的靈魂和人都太多，太亂，像逃亡的火車站，紙錢燒成的灰彌漫天空，靈魂也怕霧霾，據說靈魂認不出肉體，你來了我也不知道。那天是人間百劇表演大賽，有的人不會表演，說的做的都是心里想的，這樣的真誠傷害了大多數不真誠的人；有的人演的和想的完全相反，他們不僅能笑出眼淚，還能哭出歡樂，如果真的有鬼，他們就是鬼，鬼在人間；有人失去自我，內心像個凌亂雜貨鋪，白糖和食鹽用一樣的袋子裝著，麻繩被紗線纏繞著，像兩條蛇在跳舞；這一切很有趣，別打擾我，讓我安靜地體會，好嗎。

我喜歡安靜，不喜歡孤獨。到深秋時節，楓葉紅了，請你折一枝放我墓碑前，我會知道你來過。

總有一天，墓碑空空如也，那是你也到了這邊。

我還是認不出你，你手上沒有紅葉。

我也不用再認識你。

好久沒有這樣逗你了，偶爾經歷一下也挺有趣，難怪你總是有那么多話，你一直把我們當做你戲劇中的道具。

你登山回來第一件事情肯定是取回存放在朋友那里的信吧，那是多么快樂的事情呀，像重生一般，哦，不，那就是重生；我現在特別期待7月30號，到那天下午我打開電腦，網上買點東西，假裝忘了這件事，在合上電腦前突然想起，如想起昨天就堵在嘴邊的話，恍然大悟，抿嘴笑一下，匆匆取消發件箱里的郵件，啊，我也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