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您是姚建國姚總嗎？”

陌生人告訴姚總，他是巫鐵錚的弟弟，叫武鐵軍，他的妹妹巫婷婷考上了江寧軍醫(yī)大學臨床專業(yè)，他過幾天要送她來南京上學，然后想來陽山，問他可不可以？

姚總問清楚日期后說：“我去南京火車站接你們。把小妹安頓好了，你跟我一起來陽山。”

“鐵軍，你現在讀大幾呀？”五天后，在軍醫(yī)大學邊的一家飯店里，姚建國問。

“姚總，我沒在上大學。”

“姚總，二哥一直在打工供我上學。”巫婷婷說完就哭了。

跟哥哥巫鐵錚一樣，五年前武鐵軍考上了縣里的重點高中，小兩歲的妹妹在鎮(zhèn)上的中學讀初二。國慶放假，鐵軍去鎮(zhèn)里接妹妹一起回家，班主任告訴他妹妹早就退學了。自從巫鐵錚生病去世后，父親就沒能從悲傷中走出來，身體越來越差，只好在家門口打打零工，到巫鐵軍上高中時，家里的經濟已無力支撐兩個孩子上學，根深蒂固的重男輕女思想決定了巫婷婷退學打工。父親不肯告訴他妹妹在哪打工，他點著了一根火把，母親怕他真的把房子燒了，只好告訴了他。他在三十公里外的一家襪子廠找到了妹妹，他把驚恐而瘦弱的妹妹摟在懷里，淚流滿面，狠狠抽打自己，妹妹抓住他的手。他吼她：“你為什么不寫信告訴我，為什么。”

妹妹更加害怕了，她毀了整個家庭的計劃，她不敢回家。

他把妹妹抱上了自行車，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回到家，他把妹妹的書包裝好，跟父母宣布了他的決定：他去打工，妹妹去上學。父母不同意他的決定，妹妹也不同意。他把巫鐵錚的照片放在桌上。

“大哥在的時候就要我們照顧好婷婷，要讓她讀書，我現在聽大哥的。你們要么聽我的，要么把大哥叫出來改口。”

父親說：“你別混蛋。你大哥走了，所以我們要培養(yǎng)你。你將來有出息了，你妹妹不也有好日子過了。”

媽媽說：“婷婷聰明好看，過幾年嫁個鎮(zhèn)上的好人家，也有好日子過的。”

婷婷說：“二哥，你學習好，肯定會超過大哥的，我不要你退學。”

他把妹妹拉了過來：“你還小，別說話。反正我是打定主意了，退學，打工。你們不讓妹妹上學，我就帶著妹妹出去再不回來。你們看著辦。”

巫婷婷在抽泣中斷斷續(xù)續(xù)地把事情說完，姚建國聽完都沒有吃飯的心情了。

“那你往后怎么辦？”他問巫鐵軍。

“你們這里經濟發(fā)達，機會多，所以我建議妹妹報這里的大學，讀軍校省錢。我想在附近打工，好照顧妹妹。姚總，你幫我出出主意呢。”

姚建國說：“你先跟我回陽山，我那有吃有住，你可以跟我干，也可以自己找活干。”

趁巫鐵軍上廁所，姚建國塞給巫婷婷一個信封，她打開一看，是一疊錢，連忙退給他：“姚總，我哥哥會給我錢的。”

他看看她，輕輕彈了一下她腦門，奇怪，兩個人都覺得很自然。“我不就是你哥哥么，現在是你大哥，往后別叫姚總，叫哥。這錢別讓你二哥知道，我看他是個自尊強烈的人。你前面說要去打工，我同意，但不能打那種低級的工，發(fā)傳單啊，掃食堂，都不行，看圖書館，看實驗室，做家教可以。里面還有我的名片，有困難給我打電話。我有公司，供你上學很輕松。”

發(fā)了點小財的人如初生之牛犢，家國情懷高漲，普度眾生意愿強烈，現在天上掉下個妹妹，聰明又美麗，何況還是巫鐵錚的妹妹，自然要鼎力相助，不，應該是鼎心相助。

兄妹分手時，巫婷婷抱著巫鐵軍哭得稀里嘩啦。汽車啟動后，姚建國從后視鏡看到巫婷婷在抹眼淚，突然想起自己當年離開家情景，那時他對未來充滿好奇，沒有回頭，看不到母親在抹淚。

要開車，要忍住，他告誡自己。

巫鐵軍想要做工資高的活。他跟姚建國說出來就是掙錢的，父母要吃藥，妹妹要上學，只要工資高，苦累都沒關系。

“你恐高嗎？”

“自然不，小學時就敢竄房頂了。”

“那你去做塔工，除了工資，每爬一次塔另外給100元。你現在沒有登高證，邊干邊考。你初中畢業(yè)？咦，怎么會是高中，不是高一就退學了嗎。”

巫鐵軍狡猾地笑了笑：“姚總，我們落后地區(qū)，有落后地區(qū)的便利。”

巫鐵軍很能適應新環(huán)境。晚上歇工后，大多數工友都是喝酒打牌，他會跑到姚建國辦公室，有客人時幫倒茶點煙，沒客人時看姚建國推薦的技術書。倒茶副作用很明顯，宿舍里的工友們都知道他和姚老板的各系不一般，不敢得罪他。有天晚上他跟姚建國去了香樟路上的手機店，第二天開始就天天晚上跑手機店，害的姚總有時要自己給客人泡茶。過了一個星期，手機店店長打電話給姚建國，問巫鐵軍在不在他哪。

“你找他干嘛？”姚建國很奇怪。

店長說：“你快讓他過來，這里需要他。最近晚上手機銷量增加不少，我們討論了一下，覺得跟他關聯(lián)很大。這個西北漢子，又高又帥，往店里一杵，手機店檔次提高很多，進店的人也多很多，這家伙嘴上摸了西北野蜂蜜，特別甜，對老板、太太們叔叔姐姐地叫著，哄得他們乖乖掏錢，連店里的小姑娘都愿意跟他加班。”

江南漢子把西北漢子夸成一枝花，東西交流史上罕見。

從此晚上手機店值班成為了巫鐵軍的第二職業(yè)。

張國華打聽到隔壁兩間店面年內租期將到，他要盤下來，將手機店擴成4間。

“我們要把華夏手機成改名華夏旗艦店，名字上首先要高大上。店內外燈光必須最亮，要做到晚上比白天還亮，老百姓走到香樟路，只看到華夏旗艦。”張國華像局長做報告一般激動，手里沒有稿子好翻，遺憾地撫了上過蠟的鬢角：“品種必須最全，NOKIA，MOTOROLA所有的款式全要有，那個像小電腦一樣的叫什么PDA，賣不出去？賣不出去也要有，光名字高大上怎么行。西北帥哥的故事提醒了我，不僅姑娘要漂亮，小伙必須要帥，再招個帥哥。我們要讓陽山的老百姓獲得共識，買手機，來華夏。你姚建國，就是陽山的手機大亨。做都做了，不做最大，不是白費勁了。”

巫鐵軍改注意了，想賣手機，也想學修手機，他小心翼翼地和姚建國提出來，姚建國本不太想讓他爬鐵塔，心里覺得對不起他哥哥，張國華和孟浩也希望他去手機店幫忙，于是讓他去了華夏旗艦店，作第二店長進行培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