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滄海桑田(9)
- 苔花小
- 海邊
- 3411字
- 2021-09-23 16:02:10
九
“球星,有沒有聽出我是誰?”
“當然,你不是徐曉平嗎?”
電話那頭的女生有點失望:“再給你一次機會?!?
“哦,是張蘭?!?
袁姍姍終于發現姚建國在逗她,咯咯地笑了:“工作才兩年不到,就學的如此油嘴滑舌?!?
“你的聲音快進一倍我都能辨別,你在哪?”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濟南?不兜圈子了,單位派我來南京培訓,下個周末我想來陽山看你,歡不歡迎?”
周六下午姚建國在車站接到了袁姍姍。
工作快兩年了,嬰兒肥已經從她臉上徹底消失,體型豐滿了一些,職場的鍛煉讓她變得更自信,一件似披風又似夾克的粉色薄絨拼塊外套懶懶地披在她身上,拼塊處的針腳比一般衣服上的要長兩倍,醒目但順眼,很優雅,不相稱的是她手里拎著的大旅行包。
她急忙接過包:“怎么這么沉啊,不會把書都著了吧?!?
“給你帶了點山東特產,還有南京的板鴨?!?
到了郵電賓館,袁姍姍從包里掏出了一瓶酒:“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今天晚上我們把它喝掉。”
他嚇了一跳:“我們兩個人喝一斤白酒?我肯定不行。”
“還沒開始就認慫,我記憶里你不是這樣的呀。我們去哪吃飯,你宿舍還是食堂?”
他急了:“那怎么能行,你來了么總是要去飯店的。”
“不要亂花錢,我又不是來欣賞你的非凡得意,你宿舍有爐子嗎?”
“我舍友偶爾自己做菜,倒是有一套做飯的家伙?!?
“那現在時間還早,帶我去菜場轉轉,把這個板鴨剁了,我再給你做幾個菜,不就行了?!?
姚建國覺得兩個單身男女一起逛菜場比較別扭,何況那還是他很不熟悉的領域;袁姍姍倒是很開心,路上不斷商量要買哪些菜,他沒法給出如何有價值的參考意見,由此看來他還是想多了。南方菜場蔬菜品種比較豐富,各種葉子菜陳列的琳瑯滿目,對姚建國而言沒有什分別,他只會統稱它們為青菜。買菜的老太太喜歡接待年輕顧客,他們不會討價還價,不會挑菜,更不會看稱。老太太很有耐心地給兩人介紹菜名、燒法,袁姍姍聽得很有興致。
付錢離開時,老太太不忘討好:“小夫妻就要同出同進,這樣的日子才叫開心?!?
盡管袁姍姍聽不懂陽山土話,“小夫妻”三個字還是分辨出的。
她回頭問:“您怎么看出我們是小夫妻?”
老太太有點吃驚,一會就臉紅了,一點不像菜場的老江湖。
她說:“哎呀,我老糊涂了,亂說話,小姑娘不要生氣啊。”
袁姍姍問:“你覺得我們像嗎?”
老太太看到了她的善意,立刻說:“我覺得兩個人相稱的?!?
袁姍姍樂了,邊走邊說:“我們是同學?!?
職工宿舍樓共四層,中間是上下樓梯,樓梯兩邊各5個房間,房間大概在20平方米,房間門口是長長的走廊,4層是女職工宿舍。郵電局是壟斷行業,職工收入高,社會地位高,快樂的單身漢們通常會在周末做菜聚會,喝點啤酒,海闊天空地吹牛,遇上有球賽轉播,有電視的房間更是熱鬧非凡,半夜里被吵的睡不著的女生懶得出來理論,會跺地板,也不管聲音到底是來自哪一層、哪個房間。無辜的3樓男職工被跺醒了,也懶得出門,就拿拖把捅天花板,到第二天食堂里碰面,邊吃邊相互埋怨,嘻嘻哈哈,偶爾也有男女在敲來捅去中產生了感情。宿舍里沒有廚房,走廊就成了開放式廚房。
姚建國算不上宿舍樓里的風云人物,捅天花板沒有他,看色情錄像也沒有他,麻將局也沒有他,只有三個參加自學考試的年輕人會來找他問題目,袁姍姍的到來改變了他的地位。袁姍姍在炒菜,樓上樓下的男女按照時序來他宿舍借書、借保險絲,或者約他看電影、踢足球,也不知道這個時序是誰排的。
夏力第二次來時,自己都笑了。
她進房間看看已經擺好的菜問:“太湖三白,怎么可以沒有白魚呢?”
袁姍姍說:“南方魚我不會做,就沒買。”
夏力夸張地說:“啊呀,早說么我幫你們做了呀。姚建國,女同學住宿有沒有安排好,要不要住我那?”
姚建國心想我跟你說得著嗎:“已經在局里的賓館登記了?!薄?
夏力又問:“你專門來看他的?”
姚建國急忙答:“她來南京培訓,順便來看看老同學?!?
“你太不領情了吧,這還不叫專門。你看你,人家來看你,還給你做菜,你倒坐床上看書,太不像話了吧?!?
袁姍姍說:“他不會做菜,我也不要他在這里立著。我們有分工的,他負責洗菜洗碗?!?
夏力又把袁姍姍夸了一通,袁姍姍邀請她坐下一起吃點,她只好結束拜訪。
看著一桌子的菜,姚建國很感動,他端著酒杯對袁姍姍說:“有點像夢,我們兩個居然會在我宿舍里聚會飲酒?!?
她說:“比飯店有感覺吧,干杯?!?
“你怎么來培訓英語?”
她說:“是科技英語。我們單位對外合作比較多,領導覺得我有技術背景,所以就選我了,再說我也不適合做純技術工作,這個你知道的?!?
“那你算改行了?!?
“你不也改行了,學自動化的做通信工程。”
半瓶酒下去后,姚建國滿臉通紅,袁姍姍依舊不顯山水。
“你變了很多?!?
“是嗎?網往哪變了?”
“更加漂亮了,氣質也越來越好,身材,身材似乎也更S了?!?
袁姍姍樂開了懷:“真的嗎?可能是學校里比較傻吧,也不會穿衣服。不過你也變了,會夸人了,是樓上那些女同事教你的嗎?”
他急忙否認,申明和她們交往不多。
“那那個來了兩次的女同事呢,叫夏什么的?”
他想起東湖邊的故事,緊張一下,幸虧臉早就紅了,她沒看出來。
他岔開話題:“你找對象了嗎?”
“我沒找,但有很多人找我,沒理他們?!?
“也是,你這么優秀,總要有更優秀的才能配得上你。”
她說:“不是優秀的問題,是緣分,別人的優秀和我無關?!?
兩人又為美好的校園生活干了一杯,放下酒杯,她盯著他。
他不知何故,拿手將嘴上抹了一遍,沒看到有什么菜葉之類的東西,問她怎么啦。
她說:“別說話,讓我想想?!?
時間慢了,心跳快了,他突然覺得自己有像到了派出所一般。
她問:“你恨我嗎?”
“恨你,為什么?”
“明知故問,那就直接一點吧。畢業論文的事情?!?
終于到了解決問題的時候了。
他說“我從來沒有恨過你,只是氣憤?!?
“那就是恨,恨引起了氣憤。”
他說:“我只是對抄襲這件事憤怒。如果我恨你,我就會討厭你,可是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
她說:“那你最后一學期一直不理我,我總主動找你說,你比海邊的冰還冷,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
他抱歉道:“那是我們都小,都率性。你給他看是正常的交流,你又不知道他會抄襲發表,所以這件事不怪你。回憶起來很后悔,對不起你。一直想找機會和你說說,今天你來看我,給我這個機會,謝謝你。”
袁姍姍聽完趴桌上放聲大哭,像個小女孩。
他手足無措,站起來將靠著她頭發的菜碗移開。
他不知如何安慰哭泣的女孩,用溫水搓了一把毛巾給她。
她終于停止哭泣了,拿著毛巾默默地擦了擦眼睛。
他說:“其實后來我看你跟別的組一起做論文時很難受,我辜負了你的信任。”
她又哭了,邊哭邊說:“你別說了?!?
他只好自責:“我覺得我是相聲的負面,人家是說一句觀眾笑一陣,我是說一句你哭一陣。”
她破泣為笑:“你太討厭了,總是在不恰當的時候說正確的話?!?
“嗯,我的確比較笨,也總在不恰當的時間做正確的事情,是來遲大師?!?
她問:“你知道我最傷心的時候是哪個瞬間嗎?”
他回憶了一下,講了一些事情,都被她否定了。
她說:“離校那天,看著你拎著行李孤獨地進站,我心碎了。我覺得我的行為讓你承擔了很多,改變了你的命運。我哭的全身痙攣,走不動路,把同學們都嚇壞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送周冰的場景,不一樣的角色,一樣的情節,一樣的感受,他想說我能感受,一瞬間收住了。
又干了一杯酒。
她說:“都過去了?!?
他說:“都過去了?!?
“現在開始聊聊你的周老師吧?!?
“她和我們無關,為什么聊她?!?
她執意道:“你愛他嗎?”
“我想和她共度余生?!?
答案在意料中,她有點黯然。
她問:“你們這樣子怎么共度呀?”
他答:“不知道,你不是說要靠緣分嗎。”
她答:“緣分和現實相結合才是真正的緣分,否則就是痛苦。”
輪到他黯然了,只好提議喝酒。
她問:“你曾經想過要和我共度余生嗎?”
這個問題太突然了。
她沒讓他難堪“隨便你怎么回答,不答也行。我只是告訴你我曾經想過。?!?
“什么時候?”
她說:“還記得去朝陽看我奶奶那件事嗎?離開時我奶奶問你什么時候再來,那時我就有這樣的想法。”
“哦?!?
她說:“別那么害怕,我不是來逼婚的。哈哈今天真是喝多了。我只是想讓你驕傲一下,你是我第一個愛上的男性,我希望你一直保持驕傲?!?
第二天,袁姍姍要求再去看看她被撞的那個小車站,姚建國只好載她去。
他把頭盔遞給她,她說不會戴。他一面抱怨她笨,一面幫她戴上。
她喊:“扣子,扣子。”
他讓她昂起頭,她偏不,他只好半蹲著給她扣上扣子。
小車站沒了,小飯店關了,物是人非,故事沒法重演。
袁姍姍在小飯店門口朝天空畫了一個圓圈,姚建國很好奇,她只說了一句“這是個儀式”,然后就不理他。
回南京的汽車上袁姍姍決定答應那個軍人的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