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天氣轉暖后，袁姍姍也恢復跑步了，姚建國調整了一下路線，先從男生宿舍跑到女生宿舍門口，然后在門口路上來回慢跑，等袁姍姍下來后回頭一起往海邊跑，到了海邊就重回原來程序，他去沙灘繼續跑，袁姍姍右拐進入山坡上的小樹林練形體，十幾分鐘后，太陽完全躍出海面，陽光將海灘、樹林全部點亮，他看太陽的目光開始移到山坡上，等那個藍色的身影出現小路上時，他開始往山坡上跑，集中后相視一笑，一起跑回宿舍。

他問：“現在天氣熱了，你怎么還穿長褲跑？”

她說：“怕樹林里有小蟲子。”

過一會她又說：“其實我的腿比較粗，難看。”

他往下仔細打量了一番說：“不粗啊，比我細多了，還挺勻稱的，不信我來挎一下。”說完他先停下挎了一下自己的小腿。

袁姍姍推了他一下：“你還真想挎，美的你。要挎也是我來挎。”說完她蹲下用雙手量著一下他的大腿，一瞬間他看到她胸口白皙的皮膚還有肉色的內衣，急忙轉移視線，可馬上又轉過來了，希望自己眼光能拐彎。袁姍姍似乎渾然不知這個粗漢的煎熬，量完后敲了他一下說：“肌肉蠻結實的。哎呀，全是臭汗。”然后量了一下自己的小腿，得意地說：“的確比你細多了。”

姚建國差點笑噴了，尷尬瞬時煙消云散：“你腦子是真挺聰明的，可惜總用歪地方，有用別人大腿和自己小腿比粗細的嗎？”

她也笑了：“田忌賽馬你不知道嗎？贏了就行。”

他問：“你怎么每天這一身衣服？”

“這件藍色襯衫是真絲的，寬松，穿的舒服，好洗也容易干，褲子我買了兩條，換起來也很方便。”

她又反問：“藍色和白色搭配不好看嗎？”

他說：“好看得，也醒目，你只要一從樹林里出來，我就能馬上看到。”

她說：“終于開竅了，我就是為了讓你看清楚，要不我買兩條同樣的褲子干嘛。”

情緒一來他就腦子短路，接不上話了，只好哦了一下。

沉默中跑了一段路，他重回前面話題：“我眼睛好，只要想找你，再復雜的人群中我都能找出你。”

到了男生宿舍樓下她將襯衫領子往后拉了一下，突然她問：“你剛才是不是偷看了？”

他嚇一跳，忙說沒有，說完急忙拐彎跑進宿舍。

女生的問題永遠充滿說不清的陷阱，有些是設計好的，有些無意挖掘的，有些只是是獨立存在的，有些是連環陷阱，越探索越多，類似無理數，不能收斂，回答這些問題難于拉普拉斯變換。袁姍姍并沒有問偷看了什么，他急著說沒有那就是給自己挖了一個陷阱，她惱他，“我能找到你”那句話又讓她溫暖，她惱自己，想踢人，人已消失，只好又整理了一下襯衫繼續跑。

第二天姚建國覺得跑了很長時間了，那個藍色身影還沒有從樹林里出來，覺得有點奇怪，他想去樹林找她，怕她再罵他偷看，索性多跑一會，就當加練。終于看到袁姍姍了，他加速跑過去，氣喘吁吁地問：“你今天怎么練這么長時間？”

他沒有注意到袁姍姍陰沉的臉色，笑嘻嘻地調侃：“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粗腿也不是加一天量就能練成。”

袁姍姍沒理他，繼續跑步。

他又說：“我今天為了等你，有點跑多了。”

“誰要你等，跑多了活該。”

腦轉速慢如輪椅的姚建國終于發現她臉色不對，但不知何故：“其實我也蠻著急的，想去找你的，不過。。。。。。”

她斷了他的話：“誰要你找，別跟著我。”

他第一次覺得海濱到宿舍的路那么漫長，那么枯燥，終于到了宿舍樓前，他說：“我上樓了啊。”

袁姍姍沒理他。

兩天了，他們繼續在一起跑步，沒有說話，沒有微笑。

他只好找徐曉平。

徐曉平問他：“你自己回憶一下，你哪里惹她了？”

他很冤枉：“沒有啊，我還夸她腿細的呢。”

徐曉平笑了，好奇心如噴發的火山無法抑制：“快把最近發生的事情跟姐詳細說說，姐給你分析分析。”

聽完他這幾天的敘述后她說：“哎，你們就是這樣早鍛煉的，一點都不浪漫。”

“早鍛煉就是早鍛煉，和浪漫又有什么關系。”

“好，那換個重點。珊珊在樹林里突然那么長時間，你不擔心她？”

“那里沒有懸崖，也沒有野獸，不需要擔心什么呀。”

“那萬一她扭了腳或閃了腰呢？那有你這樣的”

“不過我其實還是有點擔心的。”

“那你怎么不去樹林找她？”

他撓撓頭：“想去的，怕她罵我。”

“老天，真有你的，怕他罵就不敢，你還算不算男人啊。”

“你說遠了吧，這和鑒定男人有什么關系呀？”

“當然有關系了，而且有很大的關系。男人一定要有勇氣，你因為怕她罵就不敢做應該做的事情，那不就是沒有勇氣嗎。你想珊珊一個女孩子，如果一個人在樹林里扭了腳，很需要有人幫助他，而你就在旁邊卻過來，她該多孤單多難受啊。”

姚建國讓她這么一點撥，想著袁姍姍一個人痛苦地坐在地上揉著自己的腳踝，很難受，恨起自己來了。

過了一會他想起袁姍姍后來跑步的樣子說：“我看她路上也一直跑的，估計傷的不會很嚴重吧，這幾天她還在每天和我跑步呢，你在宿舍里有沒有發現她受傷？”

“你怎么一說也是啊，的確沒有發現她受傷的跡象。不過這事還是賴你，往后要多關心女同學啊。”

“嗯。她這幾天跑步時也不說話，還一直生氣呢，怎么辦？”

“你這么在意她？”

“還是挨不上吧，我就是覺得兩個人一起跑步不說話多別扭呀。”

徐曉平說：“好吧，那就挨不上，這可是你說的啊，我要原話轉給她。”

“隨你。”

“那哄哄她唄？”

他很驚訝：“哄哄她？她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要哄？再說我怎么哄她？”

“你嚷什么嚷，那個女生不要哄？你豬啊。”她想了一下又說：“這周末是她生日，你來吧，記得帶個小禮物呀。”

“可是她沒跟我說呀。”

徐曉平臉一擺：“你再這么榆木腦袋，我不幫你了啊。來不來你自己看著辦。”

給女孩子送禮也是世界最難猜想之一，尤其在物質匱乏的年代，更尤其是讓姚建國去送。周日下午他推掉了班里的足球賽，讓班長臭罵了一頓。他從百貨大樓逛到新華書店，從文具柜轉到音像柜，有的太貴，有的又不合適。他記得她有個WALKMAN，決定買盒磁帶，他問有沒有卡朋特的帶子，店員告訴他有兩種，國內發行的5元一盒，香港發行的8元一盒，想了一下，他買了香港的。

走過小集市，有人喊他，三個女生在水果攤買西瓜呢。

徐曉平問：“上街啦？買什么了？”

他將手插進口袋說：“沒買什么，就逛逛。”

徐曉平笑著說：“撒謊都不會，口袋里是什么？”

張蘭說：“我不是聽班長說今天有球賽的，你大球星怎么在這里瞎轉悠。”

“我今天不舒服，請教的。”

袁姍姍看看他，狐疑地問：“不舒服？你早上不還跑步的。又撒謊。”

徐曉平只能給他解圍：“早上舒服，下午就不能不舒服了嗎？你們倆真是的。那陪我們一起轉轉吧，剛好幫我們搬東西。”

袁姍姍堅持要自己挑西瓜，指著瓜蒂說：“你們看，這個瓜蒂很飽滿，證明長得好。”說完她又裝模作樣地拍了拍西瓜：“你們聽，這聲音多脆，肯定是好瓜。大爺，就這個，幫我稱一下。”

賣瓜的大爺說：“姑娘，我覺得這個瓜不熟，我幫你選一個吧。”

“不用，我有經驗的，在家我也經常陪我媽買西瓜的。”

大爺拗不過他，姚建國將瓜捧了過來。

一路上袁姍姍時不時要夸夸自己挑瓜的水平，大家附和。

走過操場，他們被班長巫鐵錚攔住了。

“你小子說不舒服的，逛街倒有力氣的，我們1：2落后的，快準備上場。”

“可是我鞋衣服都在宿舍里呢。”

“來不及了，就換他們的吧。”巫班長轉頭對三個女生說：“你們三個也不準走，做啦啦隊。”

徐曉平說：“老班，我們還有事呢，球星還給你了，我們肯定贏。”

袁姍姍說：“要不我們看一會吧，來得及的。”

姚建國躲到角落換上替補的服裝，將自己的衣褲匆匆往袁姍姍邊一扔就往球場上跑，磁帶掉了出來，被衣服蓋住一大半。

他上場后，自動化隊的局勢發生變化，他強大的沖擊力迫使信息隊收縮防守，進攻變弱，反過來自動化隊開始反擊。他在前場拿球后過了一個后衛，然后傳給另外一個李湘，李湘將球輕松推進，2：2平。信息隊必須要贏，自動化隊則保平就能出線，巫鐵錚指揮大家打防守反擊，姚建國只需進攻，其他人主要負責防守。時間不多了，信息隊全面壓上，局面膠著而混亂，終于信息隊獲得一個角球，除了一個后衛和守門員，其他隊員都站到了禁區附近，姚建國也要趕回去防守，巫鐵錚在場邊大喊，讓他站中場附近。角球開到禁區，信息隊搶到了第一落點，射門被亂腿擋住，彈到李湘腳下，他大腳往外踢，足球劃出又高又遠的弧線，姚建國拔腿狂奔，信息隊守門員也拼命后退，第一落點誰都都沒搶到，球落地又彈起，姚建國看了一下守門員，抬腿墊了一下球，足球越過守門員，干脆落網。

歡呼過后，他走到衣服前，看到掉落的磁帶，正想彎腰撿起，被散場的同學退推了一下，一腳踩在磁帶上，他聽到咔嚓一聲。他撿起破碎了的磁帶，回頭看看，也不知道是誰擠他的，知道了也無可奈何，人家也是無意的。

三個女生圍過來，袁姍姍問：“你又沒有錄音機，買磁帶干嘛，還買這么貴的。”徐曉平急忙把她拉到一邊說話。

袁姍姍走過來，拿過磁帶問：“是送我的生日嗎？”

他難過地說：“現在不是了。”

她說：“沒事，我喜歡。”

他搶過來扔掉了。

袁姍姍又跑過去撿了回來，說：“里面的磁帶還是好的，換一個殼體就好了。謝謝你的兩個生日禮物。”

“怎么有兩個？”

“你進球也算一個。”

袁姍姍把西瓜抱過來，喊大家過來吃西瓜。西瓜破開后，全是白馕，姚建國、徐曉平和張蘭憋不住地笑。袁姍姍自己先切出一片嘗嘗，還說蠻甜的，說完就切成幾小塊，遞給大家。

巫鐵錚說：“姚球星，你逛一下午班就給我們吃這個，這個賣瓜的也太壞了。”

姚建國急忙說：“不怪賣瓜大爺，是我選的，水平不夠，讓大家見笑。”

大家都不吃了，他看臺階上還有三片，只好撿起來全部吃完，撐的走不動路。

徐曉平在旁邊說：“球星好樣的，自己選的瓜即使苦的也全部咽下去。不像某些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