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多山，火井縣被群山環繞。

所謂官道，也就是一條窄窄的黃土道，彎彎繞繞的盤山而行，忽而向上，忽而向下。

路兩側一會兒是大片樹林，一會兒是懸崖陡壁，一會兒又是大片草場。

路上走了約莫二個多小時，除了先前那幫追兵，最多的就是遇見二三個擔著柴草的山民。

小稚的話很少，也不知道本身就是沉默寡言的性格，還是面對葉驚風這個突如其來的新主人而感到拘束，一路上從未主動和葉驚風說過話。

好在，她對葉驚風態度十分恭敬，只要問她話，基本都會回答。

通過詢問，葉驚風基本了解到這個小侍女的一些情況。

她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早就沒有了家人的印象。

她遇見袁無神的時候還是個嬰兒，據袁無神后來對她說，遇見她的時候，她被遺棄在一處破廟中奄奄一息，身邊有幾條餓極的野狗正圍著她打轉。

袁無神收養了她，給她取名小稚，從小傳授她武功，十多年來一直帶在身邊。

葉驚風想再問一些袁無神的事情，小稚卻十分為難，說阿郎從小就交代她，不允許她跟任何人提及阿郎的事情，所以她不敢說。

葉驚風看著小稚提起阿郎的時候，眼中隱約泛起一些畏懼的表情，心里隱約生出些不安。

“你家阿郎已經死了，我現在才是你的主人，你有什么不敢說的呢？”葉驚風試著把話說得很隨意。

小稚抿了抿嘴唇，眼中畏懼之意愈加明顯，遲疑半天才期期艾艾道：“阿郎，阿郎是個很厲害的人，我，我……”

葉驚風不想勉強她，趕緊把話題岔開道：“我看你殺人的本事這么厲害，以前跟著你家阿郎肯定沒少殺過人吧？”

小稚點點頭，道：“也，也沒殺過多少，一年中最多也就二三十個吧。”

一年最多二三十個，葉驚風無語。

“那你哪來那么大的氣力啊？你那雙錘加起來二百多斤，太厲害了。”葉驚風又轉換了話題。

小稚這次有些靦腆，“我，我從小就力氣很大，五歲的時候就能舉起百斤重的石鎖，八歲能舞動六十六斤的斬馬刀，十歲時再沒有趁手的兵刃，于是，阿郎就找人給我定做了這兩柄震山錘。”

葉驚風再次無語。

小稚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自打今年初開始，我用這震山錘感覺也不太趁手了，總覺得分量輕了些。”

葉驚風已經徹底無語。

說到自己兵刃的時候，小稚總算開朗了些，臉上露出些許笑容。

“好吧，我以后想辦法再給你尋找到趁手的兵刃。”葉驚風大言不慚道。

小稚連連點頭，眼中放出期許表情。

一直走到傍晚時分，太陽西斜，再沒遇到追兵什么的危險，想著離火井縣越來越遠，葉驚風漸漸放心不少。

前方官道一側，出現了一個草棚，走進了看清楚，原來是一處簡陋的食肆。

草棚下有四張歪歪倒倒的桌子，配幾把長凳，看上去倒也干凈。

掌柜是個滿臉褶子的老漢，遠遠瞧見葉驚風兩人走來，便趕緊站在路邊高聲招呼：“小郎君一路辛苦，可要打尖吃些飯食嗎？”

葉驚風早已饑腸轆轆，聞言大喜，忙道：“好啊，有什么吃的？”

掌柜笑著拉開板凳，用手中黑乎乎的布條在凳子上使勁擦了擦，這才殷勤地笑道：“小店簡陋，自然比不上火井縣的酒家，不過是湯面胡餅，再有些山野小菜，還有幾壇自家釀的燒酒。”

葉驚風回頭招呼道：“小稚，坐吧，咱們就在這兒吃點再走。”

小稚點點頭，道：“主人請坐，小稚在一旁伺候。”

說完，也沒放下背后大包裹，就這么直挺挺站在他身后。

葉驚風哪好意思讓人家小丫頭站著瞧自己吃飯，他還沒有適應地主老財的臭架子，忙擺手道：“別別別，別站著啊，坐這兒，咱倆一塊兒吃。”

小稚連連搖頭，道：“主人面前，哪有小稚的座位，主人請先用膳食，剩下來的賞一點給小稚就可以啦。”

啥？剩下來的賞你一點？葉驚風一呆，這話聽在耳中咋這么心酸酸的感覺呢？

見小稚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想來這么多年跟著袁無神也是這般如此，不像是跟自己客氣。

想想自己那個時代嬌生慣養的女孩子，葉驚風心里實在滿不是滋味的。

封建社會簡直……，唉。

“小稚，你坐過來跟我一起吃。”葉驚風一臉的堅決，命令的口吻不容商量。

小稚很吃驚，她是真的沒想過自己還能跟主人坐在一起進餐，她從小跟著阿郎的時候，阿郎就已經是官身了。

別說大夏官紳之家，就是市井普通的家庭，也沒丫頭跟主人坐在一起用餐的規矩啊。

葉驚風并不知道，奴婢家仆在大夏屬于賤籍，所謂“奴婢賤人，類同畜產”，主人家一不小心打死了也不過被官府罰些錢財了事。

但知道了又能如何呢？葉驚風不可能認同這種觀點。

他可以為有人伺候他而沾沾自喜，卻不可能接受把人分為貴賤高低。

當然，這也意味著，他遇見地位比他高的人，也不可能自卑自賤。

小稚不敢違背主人的命令，磨磨蹭蹭坐了半邊屁股，感到渾身都別扭。

她是真的沒有那種受主人尊重的感動，也不可能有什么感動。

她心里滿滿的都是別扭，都是緊張，都是惶恐。

葉驚風自然也能看出來小稚的不適應，但他并不在乎。

第一次不適應，以后每次如此，慢慢的總有適應的時候。

“你把包裹放下來吧，背著吃飯多難受啊。”他又開始命令。

這次小稚沒有那么聽話了，堅決地搖搖頭。

葉驚風有些明白了，可能是包裹里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吧？算了，反正她背著也不會累到。

飯食很快端上桌，一摞胡餅，兩大碗湯面，此時的各種調味料并不齊全，味道雖然不好，但餓起來吃的也真香。

小稚吃的很難受，不時偷偷拿眼角余光瞄一下主人，低頭小口小口的掰著胡餅往嘴里塞。

快吃完的時候，葉驚風想起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趁著掌柜進廚房，悄悄問小稚：“你帶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