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的病床上顧夏青睜開眼睛就看到母親痛苦的掩面而泣。
由于顧夏青傷勢過于眼中,一只耳朵又被連根削了下來,醫(yī)院方不得不報了警。
當警方來的時候康兔也承認了女兒之前遭到綁架的事情。
但是當進一步要調(diào)查取證的時候康兔卻退縮了。
她口口聲聲的說,破財消災,損失一點錢沒有關系,只要女兒沒有事讓她付出再多她也不會后悔的。
于是警方也只好告退。
而那個時候已經(jīng)清醒的顧夏青卻怎么都沒有辦法相信母親的話。
知母莫若女,康兔絕對不是一個吃了虧悶在肚子里,打落了牙齒和血吞的軟包子。
在顧夏青的眼里母親要比父親更攻擊性強。
父親顧子凌或許只敢在家里橫著走,母親卻是占了理整個宇宙都敢橫著走的人。
當所有的人都離開以后,顧夏青動了動手指,母親立刻撲了過來,“乖女,你是不是餓了?我讓護士進來喂鼻飼?”
顧夏青的目光突突的盯著母親,嘴唇蠕動。
雖然沒有聲音,但是康兔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流著眼淚,眼淚流進了嘴里,她也沒有擦掉,“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恨,你心里怨我們,可是爸媽也沒有辦法啊……這件事就過去了好不好?等你好了,出院了,我們接上爸爸我們一家人搬到別的地方去。那錢沒有了就沒有了,那本來就不是我們的……媽媽還有一點積蓄。你放心,媽媽會供你念完大學,然后出國讀書的。你不是一直想去英國么?念完大學媽媽就送你去英國,要不你去念兩年預科,大學就去英國讀,好不好?”
這話若是在之前說,在這一切發(fā)生之前,顧夏青會心滿意足到骨子里,會抱著媽媽打轉,會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可是現(xiàn)在一切都變了。
她怨恨的看著母親,難道她不能看到自己身上的遭遇么?!
不是說病在女兒身痛在母親心么!
她為什么看不到啊……
“那是個女的!年齡不是很大……帶著黑色的口罩,說話有奇怪的口音……”
“在認識的人中,哪怕擦肩而過的人群中,有相似的么?”
“不,沒有。從來沒有見過……”
康兔推開了門撲了進來,拽住正在問話的警官幾乎揪住對方的脖子,惡狠狠的推了出去。
“我不是說過了,這件事情結束了!完結了!你們再敢來問,我就告到電視臺去,說你們?yōu)榱似瓢嘎什活櫴芎φ咝那椋芎φ叩纳眢w,要逼死一個女孩子!看你們總局擔不擔待的起。如果我女兒有個三長兩短,我就到大會堂門前去自焚,通知國內(nèi)外的媒體,讓他們好好看清楚!”
咬牙切齒歇斯底里的母親是最可怕的生物,穿著便衣來詢問的警員退卻了。
康兔回到病房里就看到顧夏青用一雙陰翳的目光死死的盯住她。
耳朵上的紗布剛剛換了新的,醫(yī)生說傷口愈合后可以重建3D打印的人造耳朵。
而且顧夏青兩只耳朵的聽力并沒有受損,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為什么不讓我說?媽媽你回答我啊!為什么這件事情我們要這樣吞下去,我要這樣吞下去!到底是什么人?!那個是不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女!還是爸爸在外頭的私生女!你們到底瞞著我什么!”
看到康兔依然紅著眼眶不肯回答,顧夏青怒了,拔掉身上的管子,將病床邊的玻璃杯、碗筷一件件的扔出去,直接扔到康兔的身上,砸在她的腳下。
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醫(yī)院不得不讓這個暴躁受傷的女孩子獨自住在走廊盡頭的單人病房,但是這并不能安撫她。
這種暴躁戲碼依然在每天上演。
凡是來采訪的媒體,無論官媒私媒都被醫(yī)院以院方人員安全為由擋回去了。
只有拿著工作中的調(diào)查人員他們擋不住,但是來一次,這個女孩就要失控一次。
她的失控并不是在精神上的疾病,而是人本身確實被壓抑到了極點。
他們都同情她,但是他們都無可奈何。
輕輕響起了敲門聲,康兔知道又是聽到吵鬧的醫(yī)護人員來詢問了。
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和淚水,打開門的時候是一張年輕英俊的臉。
就算到了康兔這個年齡也還是忍不住會羨慕青春的肉體,她訥了一訥總算認了出來。
“哦,是小司啊。來看青青的吧。那個……門口稍微等阿姨一下好不好?”
門啪一聲又關上了。
顧夏青冷冷的注視著母親熟悉的從衛(wèi)生間里拿出了掃帚、簸箕,拖把,不一會兒就將病房打掃的恢復原樣了。
只有床單上濺起的殘漬沒有辦法,但到了晚些時候護士姐姐會來更換新的被套和床單。
司澈提著一籃水果走了進來,將水果籃直接交給了康兔。
顧夏青眼下并不能吃這些水果,只能喝榨出來果汁。所以康兔每天都會買大量的水果回來榨汁。
“阿姨去洗水果,小司你在這兒坐一會兒,陪青青聊聊天。”
學校知道了顧夏青的遭遇,今年的高考是完蛋了。
顧夏青也不容許學校里的老師和同學來看她,事實上熟悉的人她誰也不想見。
她只希望抓到那個兇手,那個惡毒的女人,那個聲音時而甜蜜,時而清脆,時而低沉,時而陰森的家伙!
只有司澈是例外的。
因為是司澈救活了她。
在救護車上的時候她腦海里有一萬個念頭。一萬個念頭最終匯聚到了一起,那就是:讓我去死吧!
不要再繼續(xù)活著折磨我了……
可是司澈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始終沒有松開。先松開的人是她自己,因為麻藥的關系。
手術以后醒來司澈依然還在那里,母親伏在她的床邊睡著了。司澈仰頭靠在窗臺邊,看起來換了衣服,就像被陽光灑過的樣子。
看到她醒過來,知道也幫不上什么忙了,于是就跟康兔告辭后離開了。
那之后他時不時的總會來看她一眼,他從來不問她覺得怎么樣,不問那些醫(yī)生和探病人員經(jīng)常問的話題。
他總是告訴她別的事情,他自己學校的事情,還有他找到了經(jīng)紀公司,有了經(jīng)紀人。
艾斯一直試圖將他推到正經(jīng)的時尚雜志,可是那需要非常嚴要求的體型管理。
于是他重新開始節(jié)食健身了。
只有在聽他說話的時候,在他的目光沐浴下,顧夏青才會變得安靜,變得忘記身上的痛苦。
所以漸漸的康兔也從排斥這個陽光明媚有一絲花花公子潛力的少年轉變?yōu)榱藲g迎他。
至少他能夠令自己的女兒安靜下來。
司澈說要推她出去散散步的時候,顧夏青眼底里充滿了期待,可康兔的眼底里卻充滿了恐懼。
從手術之后一直到換了無數(shù)次病房,母女兩人都是在吵鬧中度過的。
而顧夏青沒有呼吸過一次病房外的空氣,她不知道離開了病床的顧夏青會變成什么樣子。
作為一個母親她畏懼了。
可是司澈眼底里的自信說服了這位母親。
小心翼翼的護士和康兔一起幫助顧夏青換好了衣服,而不是再是將外套草率的反扣在身上。
換上了衣服以后的顧夏青顯得精神了許多,臉色也緩和了不再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雖然從主任醫(yī)師,到主治醫(yī)師,到病床醫(yī)生,紛紛指天發(fā)誓她一定會康復的,人造的耳朵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假大空,現(xiàn)在3D打印技術比市面上人們所了解到的更先進。
“只是為了科技保密制度,因此人們在外頭看到的都是滯后的。”可是那樣的話柄沒有對顧夏青造成多大的寬慰。
再好的東西,也是人造的。而她本身的耳朵卻已經(jīng)母親的手中腐爛了。
“如果保存的好也許是可以縫合的,但功能肯定會影響,其實人造的也不錯,后續(xù)維護起來還方便……”顧夏青狠狠一眼瞪過去,于是床位醫(yī)生弱弱的檢查完主治醫(yī)生的醫(yī)囑后就離開了。
外頭的陽光很好,溫暖和煦,簡直明媚的不近人情。
所以說蒼天無情,有情易老,是沒錯的。
司澈心里頭其實是有一點小私心的,于是試探的問道,“那個人找到了沒有?”
顧夏青突然一把按在了輪椅的輪子上,差點就把自己的手指都夾了進去。
身后推著輪椅的司澈嚇得立刻停住了輪椅。
“沒有。我把能記得的都說了。可是他們居然說連一點線索都沒有找到!”
“那個、明沫……是你朋友吧?”
“明姐?……她怎么啦。”
司澈不由得抓了抓后腦勺,看來她不記得了。
那天夜晚他看到的,明沫明明就跟在她的身后,她怎么會不記得的?
而且明沫始終遠遠的跟著。
他害怕的是那個人就是明沫。
可是從顧夏青口中的只言片語中他可以肯定對顧夏青下手的人不是明沫,否則以兩個人之間的熟悉程度,她不會完全感受不出來。
她說那是一個陌生的女子。力氣非常大,下手非常狠毒,簡直就跟屠夫似的。
她描述的那個人撇開惡言惡語的部分的確很像明沫,但是她又完全沒有想到明沫。
到底那個人是誰?
“警方會立案偵查的吧?”
“不會。”
“唉?為什么……”
顧夏青無言的垂下頭來,司澈知道她的極限到了,他不能再問下去了。
于是準備將她推回病房里。
顧夏青卻突然轉身一把拉住他推車的手。
“我喜歡你。”
這件事情他是知道,而且是抵觸的,內(nèi)心是拒絕的。
然而面對眼前如此的顧夏青任何拒絕的話說出來都是不道德的。是會將她推入死亡深淵的。
司澈內(nèi)心開始掙扎了起來。
可能是司澈的默許給了她勇氣,任何一個男孩子在一個女孩如此無助、彷徨、茫然的時候依然不離不棄,難道還允許讓女孩子有一點點小小的遐想么。
可能是仗著自己的絕境,準備反彈了。
“我知道上次那樣的告白是會讓你生氣的,可是秦佑熙他就是那樣簡單粗暴的一個人吶,連明姐也拿他沒辦法的,他對明姐也是時好時壞的……”
所以明沫會離開他的吧,明沫一定會離開他的吧,明沫根本不可能喜歡那樣一個人的吧。
顧夏青拉了拉他的袖子,于是他不得不走到了她的面前。
“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原諒我,以后我什么都聽你的,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現(xiàn)在是個殘疾人了,連你也不要我,就沒有人要我了……”
所以那個秦少對明沫根本不好?時好時壞是什么意思?他欺負明沫了?!
“司澈,你知不知道我都為你做了什么……”她輕輕的將腦袋擱在他的腹部,而他的手還抓在她的手里,“我都逼得一個女生去跳樓了……”
“你說什么?!”
“有一個體校的女孩子以前一直纏著你的,還記不記得?我讓明姐幫我教訓她了。她還死不悔改,所以我就把照片放在網(wǎng)上,讓大家罵她。誰知道她那么不禁罵,才說了幾句她就自己跳樓了。”
“是明沫干的?”司澈屏住了呼吸輕輕的問。
“明姐幫我拍了她的私照,讓我不要放出去,可是我偏要放。不給她一點教訓,她那種人是不會學乖的……”
顧夏青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就像說著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她的語氣里也沒有任何一絲的懺意,沒有一絲的內(nèi)疚、自責。
或許之前有過,但在自身經(jīng)歷了這樣的遭遇后,她所有的同情心已經(jīng)消磨殆盡了。
是你弱,所以你自殺吧,你活該死的。
我就不會死的,我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顧夏青緊緊的拽住了司澈,攀附在他身上,“你會原諒我的對不對?你一定會原諒我的,你是比媽媽對我還好的人。”
真的是——連一絲悔改都沒有呢!司澈默默的低下頭來看著她。
她看起來那么脆弱、渺小、可憐,但卻再也同情不起來了。
可是明沫為什么要承認下來呢?
她連一句為自己辯解的話都沒有,她甚至提都沒有提到顧夏青。是因為覺得任何人都無關緊要么,還是覺得自己所做的就已經(jīng)是一切的禍源了。
“那個男孩子真好呢!”
“是啊……也太暖了吧!老阿姨的心臟啊……”
“有那樣的男朋友,讓我坐輪椅也值得了。”
“拜托!坐輪椅是小,那是一時的,這兒才是一輩子的……”小護士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兩個躲在窗臺后看西洋鏡的小護士忽然覺得脊背一陣涼風,回頭一看康兔女士正目光陰森的站在那里。
“今天的藥水都吊完了么?”
“啊,還沒有!還有兩瓶晚上的。”
“嘶!總覺得這個當媽的好恐怖哦。”
“好像從來沒有見過爸爸呢?”
“聽說身體不好,也在住院。”
“哇,這一家人到底是倒了什么血霉啊?”
“噓!看過來了看過來了……”
“誰看過來了?!不是已經(jīng)走遠了么。”
“暖男和病嬌小姐啊。”
“哦哦。不過這暖男長得是真的好……”
“聽說是模特呢。”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偷偷去撩人家了!啊——你這個叛徒,怎么不叫上我一起呢!”
“呸!!也不怕被病嬌小姐砸死啊?我是在他和病嬌小姐聊天的時候偷聽到的。”
“怪不得……嘖嘖。”
“怪不得什么?”
“平時讓你去病嬌小姐房換個藥水跟要了你老命一樣。人家一來,你就跑的賊拉殷勤!”
司澈推著顧夏青慢慢的從長廊走了回來。
路過護士臺的時候微微頷首致意。
兩個小護士立刻臉頰緋紅一片,看得顧夏青直接翻了個白眼。
切!沒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