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鬼臉。

亂蓬蓬的長發(fā)如同馬鬃一樣垂了下來，在室內(nèi)空氣的微動中若有若無地飄見著，怪眼似乎閃著藍(lán)光，又像是兩個深不見底的地獄之口。黑臉上那張大嘴居然是雪白的，尖銳的牙齒還帶出了血跡，好像只要那嘴動就會流出大量的血所有被它吃掉的受害人的血，而且再也不會止住了。

云凌的手在顫抖，但他在心里要自己鎮(zhèn)定。

那張臉轉(zhuǎn)了一下，看了看屋內(nèi)，又看看云凌床鋪僵死的樣子，似乎放了心。不一會兒，便有一條繩子從天棚上順下。一個黑影順著那繩子敏捷地爬了下來。一轉(zhuǎn)身，他便撲向電視柜，亂摸一氣。然后他又撲向的那張床，把被子掀起。一見床上是空的，他頓時愣在那里，嘴里發(fā)出了一個低沉的，驚慌的、幾乎是痛苦的呻吟。

“不準(zhǔn)動。”一個沉重的聲音就在他身后響起，“把槍放下，把手舉起來。”

黑影的手上拿著一只怪異的手槍。聽到了云凌的喝令，慢慢地把那槍丟到了床上，把手更慢地舉了起來。

云凌剛要上前摘下他的面具，就覺得大事不好。

當(dāng)那黑影把雙手舉到一定程度時，在他的胸部便凸出了一樣?xùn)|西。

云凌在黑暗中，哪里看得清那是何物?

等他猛然驚覺，心中一叫:“壞了，有鬼!“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剛把身子一彈，朝旁邊跳開，要躲開那致命的一擊，那個突出的東西便噴出了條火舌。

一串子彈都打在了墻上。

云凌覺得自己的身子像是給什么巨人打了一掌，立刻，他的半邊身子發(fā)麻，不會動了。云凌舉槍便朝那黑影射去。黑影已經(jīng)躍到了門口，打開了房，一溜煙地跑了。

云凌打開了燈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肩頭在流血，已經(jīng)有發(fā)子彈把那兒打中了。

他顧不得再細(xì)看，掉頭就沖出屋子，追趕著那個黑影。到了飯店大廳，他問前臺上:值班的人:”看沒看到個人跑出去?穿著一身黑衣服，還戴著個面具?”前臺女服務(wù)生搖了招頭:“什么人也沒有啊。”又發(fā)現(xiàn)了他肩上:的血跡，失聲叫道:“您受傷了!”

云凌出了店大門，他看到街上駛過幾輛出租車，左右只有幽幽的路燈，靜靜的再無人跡。他間飯店門口的保安:”是不是看到什么人跑了出去?保安打著哈欠，一個勁地?fù)u頭。可是見他身上的血，又把眼睛瞪大問他是怎么回事。

云凌跑到街上，又跑到了飯店后面，鉆進(jìn)了黑黑的胡同。哪兒都再也看不見可疑人，半個人影也沒有了。

云凌猛地想起了什么，又急忙跑回飯店，飛一樣進(jìn)了1287 房間。打開燈，他便大聲叫苦:那個一直蹲在地上發(fā)抖的老外不見了。翻看了衣柜，查看了洗手間，又把兩張床都搬起來看，確信無疑:不知自已是誰的那個老外，沒有了!失蹤了!

他猛地想起什么，瘋了一樣，朝自己的床上撲過去，拉開了枕頭。頓時，他傻了眼。

枕下空空如也。那枚紅寶石戒指也不見了!

云凌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了頭。

中了那個家伙的調(diào)虎離山計啊!他真想碰頭，想把自己所有的頭發(fā)都揪下來，恨自己怎么就那么笨，上了人家的大當(dāng)。一時之間，真把腸子都要悔青了。

那是個什么人?云凌不明白，連他的臉面都沒有看清。因為那家伙一直戴著鬼面具。還有那人的身手十分敏捷，槍法極好。他的身上還有那樣的一把槍，居然可以自動射擊。

種種跡象表明，他不是一般的小偷小摸，不是一般的土流氓。云凌跟幾個城區(qū)的地痞都打過交道，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裝備，這樣的身手。而且那家伙膽大心細(xì)，毒辣異常。

顯然，他是一個非同小可的人物。

云凌抬眼看著天棚，見那上面的洞已然合上。想了想，他打電話叫來飯店的值班整理。經(jīng)理是一個胖胖的老好人，雖然困得要死，還是點頭哈腰、滿臉帶笑，好像在睡夢中被人家叫醒過來聽訓(xùn)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愛好。當(dāng)人家罵他時，他就找到了終極的幸福。

“你們的保安是怎么回事?天棚上到底有什么鬼?

云凌把有人從棚上下來，搶走了老外的事.一說，經(jīng)理的圓臉頓時嚇長了。他急忙找來了修理工，讓他上去查看。云凌跟那個工人一起上去。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是一塊棚板被撬開了，直通到了棚頂。那上頭只有條長長的電線和通風(fēng)管道.此外便什么都沒有。

把經(jīng)理和修理工都打發(fā)走了.云凌坐在屋里沉思。

他的目光一直盯在對面的床上。那是老外睡的床。

一開始，云凌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集中到了自己對剛才發(fā)生的怪事的推理和判斷上，因而他的眼睛在看，可是驀然間，他眨了一下眼。因為他覺得自己的眼睛已經(jīng)抓住了樣?xùn)|西。只是他的心還沒有回來，沒能把它抓住。

云凌再眨一下眼，他便看清了。原來他的目光一直對著老外床鋪中間。那里有一個小小的球狀物。上前一把將它拿起。是一個紙團(tuán)，揉得不成樣子了。

他慢慢地將紙團(tuán)展開，發(fā)現(xiàn)那是一張小小的掛號單，上面印著市職工醫(yī)院急診掛號”幾個字，還蓋著一個三角紅章。

紙團(tuán)是從哪兒來的?看看床上，云凌又檢查床下，再沒有明又看看這張桂號單，他的腦筋轉(zhuǎn)得更快。

“是老外的?是從他的衣服口袋里掉出來的?這么說他曾經(jīng)去看過病，在這個職工醫(yī)院?奇怪，他得了什么急癥?為什么要到職工醫(yī)院?“

云凌再不能耽擱了，馬上給隊長打電話，匯報了情況。隊長同意他的想法，要他全力展開追蹤調(diào)查，定要找到老外，同時也要找到那枚戒指。

云凌趕到了那家職工醫(yī)院，直奔門診部。他來得太早，天還沒亮，醫(yī)院還沒有上班呢。急診室的窗口后面，黑乎乎的不見一個人。他敲了敲窗戶。

小窗口啪地打開了。

“你干嘛?”一個聲音問。

“啊，看病。”云凌差點氣樂了，到醫(yī)院，敲急診的門，你說還能干嘛?

“什么病?”那聲音好像在問:不好好在家睡覺，生什么病?“啊，我有點肚子疼....

肚子疼？“那人像是在問:沒事就往死里吃，吃完就像像豬一樣睡，那肚子它能不疼?它要是不疼，老子也要給你弄疼!不管!

“什么?”

“那不是急診!“小窗戶啪地關(guān)上了。

云凌再敲窗戶，又大聲叫喚，可是不管怎么敲怎么叫，那人也不出來了。好像是已經(jīng)被訓(xùn)夠了，被罵完了，也就結(jié)束了他的“急診”，應(yīng)該心滿意足地說聲“拜拜”走人了。

云凌大怒，正要舉拳再擊，忽然身后有一個人說話了:“同志，您有什么事?”

云凌回頭，見是一個女醫(yī)生，二十多歲，眉清目秀，穿著的白大褂，正微笑著朝他點頭。

“我....我要看病。”云凌說。

“好吧，先跟我來。”女醫(yī)生把她領(lǐng)到了對面的醫(yī)生辦公室顯然，她剛才就是在這里睡覺的，屋中間掛著一個簾子，一張床。她在桌后坐好，示意云凌在一個小圓凳上坐下。“我就是值班醫(yī)生。”她和氣地點頭道，“哪兒不舒服?”“我是公安局的，”云凌拿出工作證，給她看了一眼，“想下情況。”

啊，是這樣。”女醫(yī)生微微一笑，“什么情況?不是要抓我們那個小李吧?就是您剛才在掛號處見的那位。他要出國，不安心工作了，請您別介意。”

“沒關(guān)系。”云凌說，心里氣得要命:要出國就不安心工作了?不安心就可以態(tài)度粗暴了?但他沒時間想這個社會問題。“我想請您看看，這個東西，是不是你們醫(yī)院的”

啊……是的，是我們醫(yī)院的:”女醫(yī)生細(xì)看了一下那掛號單，點頭肯定，“是急診處開的掛號單。有問題嗎?

“是這樣，云凌咽了一口唾液，“我想知道，這幾天你們的急診處是哪兒位醫(yī)生值班。”

“就是我一個人啊。”

“啊，太好了!”興奮得直撥手，“那么請問，您記不記得前天晚上有一個老外來看急診?”

“老外?你是說外國人?沒有。”女醫(yī)生翻了翻她的記錄，“一個西山來的老頭，是在工地上砸斷了腿的，還有一個東圳的小姑娘，吃了三十片安眠藥，啊，還有這個，是兩個打架的，動了刀子，大出血.....別的就沒了。”

“啊，是這樣。”云凌想了一會兒，沒有什么問題了。便道謝出來走出醫(yī)院大門，他忽然發(fā)現(xiàn)，有一個黑影從旁門閃出，倏地馬路朝前面飛奔而去。

“好小子，原來你在這兒!

云凌拔腿就追.眼看著那黑影就在前面東拐西扭，似乎跑得又急又亂，很是奇特。再加勁，便追到了他的身后，把將他揪住了。‘誰……你干嘛哩...那人扭頭一看，差點哭了。“快給我站住。”云凌一用力，把那人定在了當(dāng)?shù)亍?

“快松開呀，人家疼死哩，你還開什么玩笑啊?”那人捂著半邊臉，真的哭出了聲。

“怎么回事?”云凌問，“你牙疼?

“不疼誰起這么早在大街上沒命地跑啊?”那人哼哼呀呀，語不成句了。

“有這么疼嗎?”云凌放開了手，不由得同情起來，“沒想法子治治?“啥法子沒想啊?“那人一邊抽冷氣，一邊括著半邊驗在地上單腿跳著，“俺咬過鞋墊子，叼過狗尾巴，用冰塊子鎮(zhèn)過，拿鞋底子抽過，吞過王八蛋，吃過鴨子屎，不瞞您說還讓老母豬用大屁股把俺這半邊臉坐過哩!可是啥法都不管用呀”

“那你怎么不到這醫(yī)院著，掛個急診?“云凌又氣又樂。“掛急診?俺都下跪哩，可人家不給看呀，說不是急診呀!沒法子，俺正要出門，那傳達(dá)室的老頭兒給了張條子，讓俺去西皮胡同找一個大夫，自能救俺的命。俺正恨不能步飛過去，您就過來拉住了俺，讓俺不準(zhǔn)動，交槍不殺..誰受得了哇!

哎喲....那人疼得蹲下來。云凌一把拉起他，帶著他就跑。

“快快，把那條子給我，讓我看看在哪兒?”云凌一把抓過了那人手中的條子，一看之下，不由得愣了，“這是醫(yī)院傳達(dá)室的老頭兒給的?“

“是哩。”那人邊跑邊說，呲牙咧嘴，“說是一個看牙病的讓這邊給介紹，所以他就給俺介紹哩。”

“太有意思了。”云凌拿著那條子，邊跑邊想。

云凌看著那張條子，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

因為那條子正是一張掛號單，跟他自己的那張單子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