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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今日清明。一早起來梳妝,難得的用了幾分心思。

先用薔薇露潤面,又調了珠子粉傅好,遮住大半兒的病色。方取來小銀盒子盛著的甲煎口脂,細細的點了唇。對鏡畫了當下時興的遠山眉。端詳一番,復取了個點翠鑲珠子面花兒貼在眉心。

因要加幞頭,梳不得加冠子的發髻,便用了些心思,梳了個小墮髻,加了朵脂白蘭花玉鈿子,那蘭花碾的十分細致,花瓣的脈絡清晰可見,花蕊根根分明,栩栩然如真的一般。

因是職官,只得做男子裝扮。不由生出幾分懊惱。取來藍色圓領袍穿了,小心的加上幞頭。系了紅革呈帶,蹬上皂羅翹頭履。

這樣一番裝扮下來,只余下眉心的一朵珠子面花兒,顯示我還是一個女子。

想了想,取出一方淺綠熟羅包裹。找出一件鵝黃熟羅地兒繡海棠花樣兒的夾衫,并一條秋香色綢百褶裙包了。

提了包裹正欲出門,只見兩個司飾內人捧著劃花銀盤子迎面走了來,福了一福。道:“張娘子吩咐我們制新的脂粉,昨日里才得,進了給娘子。娘子用了,說竟比珠子粉還好呢。不忍獨自用,教放給各閣娘子并諸司的職官們。請夫人挑選。”說罷各自捧了盤子上前。

一個盤中盛著幾十個朱漆描金牡丹紋的粉盒,我看了不由吃了一驚,這般貴重的東西,竟被他隨意拿來遍賞六宮,好大的手筆!

半晌方拿了一盒在手里。

另一盤中是一寸左右的劃折枝桃花紋小銀口脂盒子,大約也有百余個。無暇驚嘆,伸手取了一個,斂衽道謝。兩個小內人轉身去了蘇氏的住處。

回到房中,坐在鏡臺前,打開細看。

粉是極細的陳米英粉。制作起來極費功夫。要用專門的小石磨,加了井華水,細磨九次,放在細白小瓷缸中沉淀好,潷去浮在上面的水,待粉自然陰干,用薄竹片刮去上面微粗不堪用的一層,只取中間一塊極細的備用。再用玉錘子搗的絕細,兌上當季鮮花擰出的汁子,要反復九次。最后加麝香方成。

再看那盒口脂,甫一打開蓋子,一陣濃郁的薔薇花香撲面而來,竟是純正的薔薇水的味道!這比描金的盒子更讓我驚訝。我大宋是制不出如此純正的薔薇水的,只有為數不多的蕃商在相藍出售。因為路途遙遠,加上榷易署稅收,故要價極高。一瓶之價不下萬錢!足夠坊間一家平民一年的用度!要是給官家知道了,張娘子又少不得要受訓斥。

把兩個盒子小心收好,方出門去尚宮局尋張瓊。

一路走來,只見各司女史內人們都作節日裝扮,發髻上插戴各色鮮花。有多至滿頭者。甚至有人用嫩柳編作冠子,遍飾新鮮花朵兒,遠遠望去,真似后苑的花樹一般。內侍們也都簪了花朵在幞頭上。竟沒瞧見一個不戴花的。

國朝女子多喜戴花,且不是戴一朵兩朵的,動輒插滿發髻。沒有鮮花時就戴花冠,漆紗冠子上遍飾各色羅絹像生花朵兒。男子也多簪花于幞頭上,上自官家起,下至販夫走卒,鮮有不愛的。

我向來不愛戴花,必要時,會擇一朵與衣裳顏色相配的簪戴。尤其不能容忍兩朵以上的花同時簪戴。也許是心情好,今日瞧見他們戴著團團似錦的鮮花,竟莫名的覺著,那是一種韶華盛極的美。而這種美,必得詩酒風流的盛世做底子,才能襯得起。

正如此想著,忽見張瓊、七姐、殷韻奴聯手并肩,踏歌而來。占了一大半的路。

歌道:“長安少女踏春陽......”

張瓊身著公服,幞頭上簪了朵大紅的芍藥,臂上挽著老大一個包裹。

七姐穿一身淺紅色的窄袖宮裝,戴著新放的花冠,兩鬢各簪一個薔薇花球兒。眉心的金面花兒流光溢彩。

仙韶使殷氏的打扮更是耀目。身著大紅銷金窄袖夾衫,系著綠羅裙子,頭戴一頂內樣花冠,竟在冠子上簪了一圈兒的海棠,想是才采了來,點點露珠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晶瑩的微光。碩大圓潤的珠子面花鎮在眉心。

“妙玉,你為何不戴花呀?”他們看見我,停了歌聲兒。張瓊出言詢問。

不待我回答,韻奴便笑著插言:“他只戴官家御賜的花兒。我倒是問問你,你既嫌花俗艷,去年重陽宮宴上,官家賜你的花那樣嬌艷,你怎的不嫌棄?”

“官家賜的花,相公執政都簪戴,我如何敢不戴呢。”銜了個若有若無的微笑,如是回答他。

“今日大家都簪花,不簪的就不是大宋人。”七姐促狹道。

“大宋人都愛做詩寫文,像你這般不愛文章的倒少見,保不齊就是個契丹人。”我笑著反唇相譏。

“我才不是契丹人呢。”七姐不滿的嘟囔。

我們幾個一路說笑,不覺到了內東門前。

早有先到的女官三五成群的立在門內說話。

門外整齊的排列著十幾輛宮車,車頂飾有各色花朵并柳枝。每輛車旁侍立著一個駕車的南班小內侍。皆身著草綠色圓領窄袖袍,戴折腳小帽,簪一朵薔薇在鬢邊兒。一隊皇城司的內侍騎馬持械隨后拱衛。

約等了一刻左右,出去祭掃的女官都到齊了,算上司宮令,正好三十個人。

司宮令林氏在前朝就是尚宮,深得章獻太后信任。今上與圣人都對其很是禮敬。如今約有六十余歲年紀,待宮人十分和善,故大家都很喜歡她。

她拄著一條紫竹的手杖,步履有些蹣跚。扶著一個小宮人的手,一個個仔細清點人數。

“六尚各司總共三十人,如今都到了。兩人共乘一車。路上不得隨意揭起帷子張看,以免陌生男子窺俟。不得高聲說笑,教外面的庶人聞得。爾等一言一行皆關系天家,須謹慎行事。”林氏語氣溫和的宣講完規矩,便令各自登車。

林氏與尚儀方氏同乘第一車。其余人各自與玩的好的同伴依次上車。

輪到我們是第六車。張瓊拉了我手,正欲登車,七姐忽然跑上來拉住我袖角兒,小聲道:“我要和林姐姐在一起。”我與張瓊停下步子,正欲出言相勸。韻奴快步走來,拉了七姐去,低聲笑道:“就知道找妙玉,我難道不是你的姐姐?”

十余輛宮車迤驪行于東京繁華的街巷,朱輪轆轆,碾過十里紅塵。

禁中車子只用馴順的獨牛駕之,為的是怕馬車顛簸,乘坐不適。駕車的內侍訓練有素,我們坐在車中幾乎感覺不到車子在行走。

遠遠的傳來小唱女子婉轉悠揚的歌聲,間以笙琶琮琮。讓人聽了不由興起游春意。

“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日長飛絮輕。”

“這歌唱的真是好,又合時令,待我瞧瞧唱歌的小娘子。”張瓊說著,伸手揭起帷子。沖我一笑,竟把來勾起。

正巧露了我們半邊身影。

“快把簾子撂下,仔細林夫人說話!”我嚇的連聲催促他。

“林夫人的車子遠著呢,且瞧不到這。這般熱鬧,不看豈不是可惜!”他一手扒住窗沿,一手大力扯了我過去。

直扯的我跌在他身上。

“哈哈,這是誰家的小娘子投懷送抱?待本官人好生瞧瞧。”張瓊順勢攬住我,大聲笑道。

引的一旁拱衛的皇城司內侍微微側目。

我一下推開他,壓低聲音嗔道:“一出來你便似脫了韁的馬一般,只是玩笑不夠,叫內臣看著不尊重。”

“怕什么,莫說他們不是男子。就是十個八個的爺們兒在前,我照舊玩笑。”張瓊豪爽一笑。

見他高興,我也不狠勸,望窗外眺去。

距我們車子四五步之外,人群熙熙攘攘,望著車隊指點觀瞻。

有人道:“好大的陣勢,車子里頭坐的可是官家的嬪御。”

“真沒見識,這只是有點身份的女官,官家的娘子這樣容易就讓你見了?”另一人哂道。

“這中貴人可真神氣,騎著高頭大馬。要是不穿這身公服,誰能認出是竟是個內臣呢。”一個婦人挽著菜籃子向女伴笑道。

“你們看,那個車里的小娘子沖我笑呢,生的可真美。”一個士人打扮的人撫掌贊嘆。

“別做夢了!人家小娘子看的是才過去的那幾位官人。就是看你,你還有本事娶回家去不成!內人名分上也是官家的女人,你有幾條命去跟官家爭!他的幾個同伴生拉硬拽的拖了他走遠了。

那聲音猶在我耳邊回響,“內人名分上也是官家的女人,你有幾條命去和官家爭!”

“有幾條命!”這話生生的刺在我的心上,提醒著我這殘酷的現實。

不由黯然的抱緊了手中的包裹。張瓊似是發覺了我的異樣,笑指窗外道:“你瞧,這就是潘樓正店。”

我順著他的手指瞧去,只見三層高的樓閣,兩兩相對,另有一樓面街。朱漆飛檐,雕梁畫棟,與禁中殿閣的區別也只是沒有描金罷了!樓上的酒閣子坐無虛席,都人仕女雜坐,衣香鬢影,笑鬧喧嘩,聲聞遠近。待車子走近些,紅綠彩緞扎結的歡門映入眼簾,一位身著藍衫的士子攜了一位女子的手,親密的走進店中。那女子笑著與男子說了些什么,男子回首溫柔視他,為他正了正鬢邊的一朵牡丹。女子含羞低首。

“他們,那女子真是個有福氣的。”我黯然開口道。帶著幾分幽涼的艷羨。

“潘樓的吃食與樊樓齊名,是這東京城里的一絕。我未入宮時,常常來這吃酒。要一角子羊羔酒,配上他們的招牌白腰子,真是一絕。”張瓊笑贊。

“什么下作的東西,你就愛這些爺們的吃食!”聽了他的話,不由臊紅了臉。

他倒是滿不在乎,擠眉弄眼地笑道:“我可是聽李猴子說了,你們家歐陽學士最愛這個,你怎的不罵他下作?”

“你這瘋婆子,什么你家我家的,滿嘴里混唚,等我撕爛了你的壞嘴。”我羞的滿面飛紅,按住他去擰臉。

他左支右擋,我不依不饒,與他鬧做了一團。

惹的一旁騎在馬上的內侍提醒道:“夫人們低聲,外頭人聽見不像!”

我不情愿的放開他,小聲笑道:“再拿我打趣兒,仔細你的皮。”

他拱手告饒,連稱不敢。我瞧他鬢邊的那朵牡丹似要掉下,伸手與他扶正。他亦感動的握住我的手,道:“我們永遠是最好的姐妹。”

我們遂攜手向外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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