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天暗地的初三生活終于要結束了,在剩下的這兩個月時間里,我每天除了背書,就是做考卷,常常熬到凌晨一點。累的暈乎乎的時候,恨不得將所有的書本通通燒光,然后窩在小床上睡個十天十夜。可在我有生之年,我絕對不敢這么做。為了老藍和田慧珍,為了我擺脫現在的苦悶和未來未知的美好生活,我多想自己真的擁有一臺時光機。
在學校的最后一個上午,全校初三畢業生拍了畢業照,回到教室后,班主任終于卸下了她平時一貫老妖女的嘴臉,她輕言細語地叮囑我們在一周后中考時的注意事項,偶爾講到動容之處差點掉下眼淚。
李南北忽然靠近我小聲說:“初中三年,今天最后一天做你同桌了,你有沒有啥想對我說的?”
我低下頭偷笑地說:“好走不送。”
“切!”他白我一眼,“真刻薄,你這樣以后沒有男孩會喜歡你。”
“當然有啊。”我得意地說。
他立刻問:“誰?那個雨中的護花使者?對你動手動腳的,我看他不靠譜。”
“滾蛋!”我罵他,說:“我真的不認識那個人。”
他笑嘻嘻地又問:“說說吧,是誰啊?”
“我爸喜歡我。”我說。
李南北撇撇嘴,不懷好意地看我一眼,說:“以后要是真的沒人喜歡你,看在我們三年同桌一場的情分上,我可以幫你。”
“如果你把玄彬送到我懷里,我收下你的心意,并且對你說一聲謝謝。”我打趣說。
李南北一臉嫌棄地坐直身體,認真地繼續聽班主任煽情。
沒幾分鐘,他側身又問我:“你打算念幾中?”
“縣城里就兩所高中,我考上哪個就念哪個唄。”我回答。
他表情認真地說:“我爸讓我念一中,畢竟一中是縣重點,二中離縣城遠,教學條件和師資水平太差了,最重要的是,二中那么多壞學生是出了名的,不適合你。”
“北大附中適合我,你看我能考上嗎?”我打趣說。
“反正二中不行。”李南北立刻說。
“去年一中錄取分數線是560,以我現在的成績,很難說的。”我嘆氣:“再說了,自費一萬二,那么貴根本不合理。”
李南北急忙說:“你不能因為這些錢斷送你的前途啊!”
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如果能考上一中最好,但是考不上,一萬二老藍和田慧珍還得多賣多少地瓜啊。
中午放學后,全班同學跟班主任告別,終于徹底結束了初中生的身份,一想著再也不用回到教室里過著暗無天日的備考生活,我挎著書包哼著小曲慢悠悠的下樓,當我走到二樓樓梯轉彎處時,聽見一陣細小的抽泣聲,緊接著,有人壓低嗓音說:“方園園,你別哭了。”
方園園,我猶豫了幾秒鐘,決定去看個究竟,順著聲音,我走到旁邊的盥洗室停下腳步。
緊接著,我聽見方園園帶著哭腔說:“她不會喜歡你的,你為什么到現在還不懂呢?”
“總之你的錢我還了,我們兩清了,以后別再給我錢了,我的事也不用你管。”男孩的聲音冷漠無比。
“我給你錢是我自愿的啊。”方園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說過她喜歡的是有錢人,身邊一直不缺男朋友,這種愛慕虛榮的女孩,你為什么不放棄她?”
“不用你管。”男孩氣急敗壞地低喊了一聲:“你別哭了!讓別人聽見!”
原來是一場負心漢甩人的戲碼,沒想到方園園平時看著嬌弱老實,對心上人這么癡情。
可就在這時,盥洗室的一扇門忽然打開,我看見方園園的背影,她正低頭擦眼淚,站在我對面的是我們班的男同學宋磊,我咧嘴干笑一下:“我路過,什么也沒聽見。”然后轉身大步離開。
“藍天藍!”宋磊叫住我。
我轉身過去,面色尷尬,說:“我真的是路過,可不是故意打擾你們的。”
宋磊走出盥洗室,對我說:“我有事先走了,你勸勸方園園吧。”沒等我開口說話,宋磊頭也不回的離開,大步地走下樓梯。
我走,還是不走,此時方園園轉過身看著我,我才發現她今天穿著粉色的裙子,白色高跟鞋,臉上的腮紅被淚水沖刷暈開,有點可笑,有點悲哀。
她走到我身邊,垂著臉,不說話,只顧著用手蹭她哭花了妝的臉,我從書包里拿出一包紙巾遞給她,她不抬頭看我,想了想,接過去擦掉了黑色眼線和嘴上的口紅,然后用沙啞的小聲對我說了句:“謝謝你,藍天藍。”
“沒事。”我說,側臉問她:“他為什么欺負你?”
“沒有!沒有!他沒欺負我!”方園園立即啞著嗓音連連否認。
“那你哭什么啊?”
“我,我心情不好,沒嚇到你吧?”她終于抬起臉看我。
“那倒不至于。”
“讓你見笑了。”她小聲咕嚕一句,然后又伸手擦了擦嘴邊的眼淚。
“這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們走吧,別在這傻站著了。”
說完,我獨自走在前面,方園園追上來,與我肩并肩的下樓,直到來到操場上,前方剛走不遠的宋磊,他回頭看見了我們,然后急急地跑出校門口,我斜眼看了一眼方園園。
她幽幽的聲音沒有一點清脆,“藍天藍,你是不是也覺得于婧雯美的像女神?”
這個于婧雯我倒是不熟悉,但我知道她是校花,全校公認最漂亮的女孩,膚白長腿,甜美動人,被叫做女神名副其實。
“我對泡妞不感興趣,我本身就是個妞啊。”我有心想緩和一下她的憂愁。
方園園紅腫的眼睛巴巴的看了我一眼,又說:“于婧雯是我鄰居,我們談不上是朋友,最多是見面打聲招呼的關系,我就是想不通,憑什么她是校花?憑什么全校的男孩都喜歡她?”
我揚了揚眉眼,原來如此,這個宋磊對方園園不感冒,他拒絕了方園園的原因沒準是心有所屬,那個人就是校花于婧雯,狗血劇情噴了一臉。
我不回答她自言自語的怨懟,半天,她再次開口說:“剛才的事,你能不能替我保守秘密?”
我噗嗤笑出來,“我發現了什么秘密?”
她急忙說:“就是,就是你看見我和宋磊的事啊。”
“那算什么秘密!”其實我心知肚明,方園園是怕我宣揚出去沒面子。
“對對對,其實也沒什么,我跟他就是普通同學的關系。”她假裝自然的說。
我對她友好的笑了笑,當然,方園園喜歡誰關我屁事,更別提我會當個大嘴巴。沉默的尷尬了幾分鐘,方園園轉移話題問我:“你考場在幾中?”
“一中,你呢?”
“我也是,要不考試那天我們一起去吧。”方園園回答。
“好啊。”
走出校門口,方園園看見了她爸爸,開著一輛白色寶馬在等她,方園園忽然挽起我的胳膊,眉開眼笑地說:“我爸爸在那!讓我爸爸送你吧。”
“不用麻煩,我坐公交車很方便。”我有點不自在。
她更使勁兒地挽著我,說:“麻煩什么呀,一腳油門的事,快走吧。”
“真的不用了,你放開我吧。”我試圖掙脫她的手。
“大熱天的,坐車里吹空調多舒服啊,聽我的。”
方園園拼了命想討好我,她干脆推著我走向寶馬車,跟她爸爸打了招呼,和方園園一起坐在后座上,那是我第一次坐寶馬,灰色真皮座椅,貼在皮膚上絲絲涼涼,瞬間降下了我全身的燥熱。
“藍天藍,你家住哪?”方園園轉過頭問我。
“哦。”我楞了一下,回答:“和平路那邊。”
“和平路哪里呀?”她繼續問。
“就是帝都商場對面那個高層。”我隨口說。
“太巧了!我姑姑家也住那個小區。”方園園說完拍拍他爸爸的肩膀,“爸,你直接開到我姑姑家就行。”
“好的。”方爸爸笑說。
然后,我沉默地看著車窗外。
我撒了一個很小的謊,我家并不住在高檔小區,而是一片窄小擁擠的胡同巷子里。這一刻,我仿佛聽見內心有一只邪惡的小精靈悄悄在我耳邊竊笑起來,因為這種謊言的到來并不好受,可我命令自己毫不在意,胡同里的小姑娘早晚會離開,早晚的事!
下車后,我跟方園園和她爸爸說再見,頂著炎炎烈日繼續走了十分鐘的路程,終于到了家門口,拿出鑰匙準備打開大門時,卻發現大門并沒有上鎖。
推開門那一瞬間,一個人赫然出現在我眼前,他一身黑色耐克運動裝,白色球鞋,帶著一頂黑色棒球帽,正悠閑地坐在李子樹旁邊的搖椅上,旁邊的桌上還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水。
“你,你是誰啊?”我的心突然像架在了過山車一樣隨時等待冒險的緊張。
他摘下帽子,揚起整張臉,六月天午間的陽光照著他側臉的輪廓很好看,令我有恍若夢中的感覺,他狡黠地笑起來,對我說:“別來無恙啊,藍藍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