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程悅發覺王陽確實更加專注做題了，幾乎不和任何人有交流，她心里有點后悔自己昨天不應該語氣那么差。

想了想，王陽平時脾氣挺好的，人也熱心，是值得繼續相處的同學，再說了，主要還是自己帶著情緒菜讓兩個人變得那么尷尬的。

她找出一張便簽紙，寫下道歉和繼續友好交流的話，放到正在做題的王陽的桌面上。

王陽抬頭疑惑地看了程悅一眼，打開便簽紙看了看，隨后也慢慢動筆在紙上寫下什么。

收到遞來的紙條，程悅以為會是兩個人友好揭過這件事，繼續一起學習和交流，可是紙上寫的只是“你沒有錯不用道歉。我現在只想好好學習。”

有點歪歪扭扭的字，和意料不到的回答，程悅心里忍不住有些生氣又很失望。她不理解這么一件小事為什么過不去，而且她也道歉了，無論如何，為什么不能繼續呢。但很明顯對方和她的想法并不一致，這讓她感到很無力。

兩個人確實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交流什么。定期的換位很快來了，程悅選擇回到她一直鐘愛的第一排，講臺右側靠窗的大列，第一排靠近走廊的位置。

很好，這一次她依然按照心意選擇了沒有同桌的位置。她已經很享受一個人沒有左右同桌的感覺了，不會被影響，做什么都出于自己的想法。

和她隔著一個空位的是另一個女生盧璐。雖然是第一次一個人做，看起來也很自在，經常和她后面的男生說笑打鬧。

午飯時間，和明意打飯后兩個人找到位置坐下來。兩個人在不同班級，她們約定放學碰到坐一起吃飯，吃完可以直接先回班里不用等對方。

正吃著米飯，程悅看到對面的明意左側一個熟悉的男生拿著餐盤坐下，又有一個男生挨著這個男生坐下來。

她認識挨著明意坐著的這個男生，叫文凱，是林旭的好朋友。兩個人至少從初中就認識且關系密切，高一一個班，高三又分在一個班后差不多坐在一片，經常一起吃飯什么的。

在程悅很多次不經意看到林旭時，文凱也總是在旁邊。

這也意味著，今天，這頓午餐，林旭也一定是和文凱一起吃的。

程悅的心悄然提了起來。果然，身邊坐下來一個男生，挨著男生又有一個男生坐下。看來這次是四個人一起吃飯。

現在，則是二加四了。

程悅感受著身旁熟悉的氣息。林旭一邊吃偶爾還和同伴搭幾句話。程悅似乎都能想象他的動作，他說話時展開的眉眼。

按理來說，她該大大方方地打個招呼，大大方方地看向右側這個人，他們做了一個學期的同桌，那是對程悅來說高中以來最難忘的一整段時光，多么快樂。

她該停下夾飯的手，咀嚼完口中的飯，轉向她的右側，看著這個對她來說意義非凡的曾經關系那么緊密的人，開口說……

說什么呢？她想不到。不再做同桌，不再在一個班里，除了從他口中所說的，她了解的他完全靠別人偶然的三言兩語，然而也沒有機會聽他說，就意味著她對他的現在幾乎一無所知。她不知道兩個人還能說什么。

她的語言如此貧瘠，她與人交流的能力似乎從無鍛煉。

她還害怕，如果她一張口，嗓子里是嘶啞的又該怎么辦？清清嗓子？

她還是埋頭吃飯，努力撇開身邊人強烈的存在感，撇去幾個人說話聊天的聲音，裝作這個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而她需要做的只是，吃飯，趕快吃完。

吃到了一塊姜，不好意思吐出來，只好隨便嚼兩下，快速咽到胃里。

不知是緊張還是怎么，胃很靠譜，她很快感覺自己吃飽了。

明意差不多也吃好了。兩個人一前一后站起來。

“你怎么突然剪頭發了？”久違地熟悉的帶著一點懶散一點磁性的聲音響起，是林旭。

“嗯，就是剪了。之前就想剪的。”匆匆回答后，程悅端著餐盤像著急似的快步離開餐桌。

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心還是怦怦的，跳得很快。

“你知道嗎，和我說話那個男生，坐我旁邊那個男生，就是我跟你說起很多次的，我的同桌。”

明意點點頭，“你之前確實講了他好多次。我都沒仔細關注對方什么樣子，還是第一次有機會你跟我說他是哪個人呢。”

“其實我和他講過的，但是他忘了。高二，看過那本小說，產生試試寸頭的想法后，我就告訴他說很想嘗試一次的。但是他忘了。”

程悅有點點失落，但不至于傷心，有時候和有些交談過的人比起來，她的記憶力是有點過分好了。她也習慣了并且明白地了解對方只是單純地忘記，可是一件事只有她記得，總歸是有些孤獨的回憶。

她也想起來自己的話被沈璃顛倒地講給別人做八卦聽。有時候難免會讓人傷心，還好這種事并不多。

“我剛剛不好意思和他講話你知道嗎。我雖然不覺得我現在很丑，但我要承認是不好看的樣子。也許在很多人面前我都覺得我寸頭沒什么，我覺得我存頭很舒適很快樂，哪怕有點不好看也無所謂。”

程悅停頓了會兒，“可是，在你小心翼翼地在意的人面前，也許就是很容易自卑。我很難過我沒辦法大大方方和他打招呼，我看到有很多同學都能很大大方方很自然地和有的同學聊天打諢，我很羨慕，我覺得她們的樣子是我向往的，可是我做不到，我想不出我該說什么，我總是會感覺到很尷尬，我感到不自然。”

“但是在你面前，在我能完全確認我們彼此之間都對這份友誼很堅定的情況下，完全不存在這種尷尬。我有時候很抗拒和人交流，特別是老師，還有那種半生不熟的人，我真的不知道要說什么。”

明意拍拍程悅，“我知道那種感覺啊，很容易感覺尷尬。我也不喜歡跟老師說話，我不理解有人怎么能跟老師真的處得像朋友一樣的。”

她又帶著升調的語氣問，“我們每個人都很獨特啊，你想想你是真的想成為那種和任何人說話交流都很自然很自在的人嗎？還是只是單純地羨慕呢？”

程悅感到心里平靜了些，其實她也清楚自己不想成為別人，可是偶爾忍不住和別人做比較，發現自己似乎確實不討人喜歡，也不會說話。明意說得很對，無論怎樣，她都只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