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剿殺倭寇的大軍，大部分是從山東水師抽調而來，另有一些是各地的府兵臨時組建的，前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具體數量也估算不清。但絕對沒有官方宣布的八千多人，要真有這么多人，哪里還需要自己這些老弱殘兵來押糧。

可喜的是，自己只是后備守衛的，要真是打起來敵不過，后面逃跑肯定也比別人溜得快，陳清凡暗暗偷笑。

四十幾艘戰船駛出了碼頭，運糧船在船隊的正中心偏后，各個船只隔著十來米遠，既能相互守望，也能發現敵情時第一時間作出連鎖反應。

“大哥哥，我們要多久才能到倭寇的老巢？”

外面夜色已深，除了守夜的二十幾個人在船外，其余人都躺著休息了。

陳清凡摸著一個皮膚黝黑，身體偏瘦名叫小七的孩子，道：“明天一早估計就能到了。快點睡覺，睡好了才有精神好好殺幾個啊！”

幾天相處下來，陳清凡才知道，這些孩子都是些無家可歸的孤兒，父母要么死于邊陲戰場，要么就是被倭寇殺害。在他們的小小世界里，也許人生只剩下國仇家恨了吧。

“嗯，我終于等到這一天了，”小七滿是興奮，大概他也忘記了看著父母倒在血泊里，那個雙眼忍著淚水，無盡哀傷的自己了吧。

夜半，一聲長嘯驚醒了睡夢中的人。

“敵襲，有敵襲！”

“快起來應戰！”

“快。。。。。。”

頓時船上亂成了一團，除了前面的水師還稍顯鎮定，迅速組織人員與來犯的倭人對抗，后方的地方府兵手足無措，在黑夜中連敵我都分不清，又怎么對抗來敵。

夜色如墨，前方不停地傳來慘叫聲，在火焰的照映下，二十幾艘輕舟快速的圍在軍船邊，船上黑壓壓的全都是面目猙獰的倭寇，提著大刀往大船靈活地竄上。

水師迅速組織起了防御，弓箭手一輪接一輪的放箭，一時間擋住了倭寇的攻勢。而兩邊的府兵官船就沒有那么幸運了，本就倉促應戰，面對倭寇的兇殘，弓箭手還沒有拉開弓，倭寇就強行破開了一個口子，跳上官船后就如同狼入了羊群，身邊的人一片一片的倒下。

“我殺了你們這些狗娘養的！”小七提著一把長刀，朝著剛跳上糧船的倭寇沖去。

“大家跟我一起沖啊”陳清凡抓著一柄大刀沖在了前面。在這樣的情況下，除了眾志成城，合力抗敵外，根本沒有第二條后路可走。

刀劍相交，陳清凡跟在小七的身邊，不知道虎口裂開了多少個口子，他們背靠背的死守在一起，即使倭寇比他們實戰經驗更豐富，個人戰力更強大，一時也無法攻破他們。

倭寇們感到震驚，本來想著燒了糧草，迅速結束戰斗就能離開，沒想到這些個老的老，小的小的雜牌軍竟然守在一起，頑強的抵抗著。

“殺!”領頭的一個大胡子惡狠狠地吼道

聽到命令，倭寇們殺紅了眼，舉起手中的大刀殺得更加的賣力。

就算陳清凡他們再怎么頑強，也架不住倭寇長年累月廝殺的經驗。

每一次拼殺，總有那么一個人從身邊倒下，再也起不來，回不到臨安城那個小小的家里。。。。。。

“放箭！”

一聲響亮的命令終于出現。

一支支長箭從高空飛馳急下穿過倭寇的身體。

陳清凡扭頭看著朱永金，他正領著水師前來援助。

“退！”

見情勢不妙，倭寇如退去的潮水，一轉眼間便消失在黑夜中，仿佛剛才發生的慘烈廝殺只是一場夢境而已。

“小七，你醒醒，”陳清凡抱著軟軟躺在地上的小七，紅著眼吼道。

小七的嘴角不住往外淌著血，胸口上那致命的一刀徹底斷送了他的生機。

“大哥哥，我終于可以去見我的爹娘了，等這一天我已經等的很久，很久了，”小七臉上掛著笑，看著周圍和他一樣年輕的伙伴，道“謝謝這些天大家對我的照顧，你們要好好地活下去，為你們自己，還要為我。。。。。。”

遠處風起，海風卷起的氣息里腥濕夾帶著寒氣，那些死去的戰友被整整齊齊的排在甲板上，數量不斷地在累加中。

不知道什么時候，在朱永金的身邊多出一個十八九歲左右，英氣十足的女子，這女子可能是因為一夜的疲憊，臉上略顯憔悴，丹鳳眼，櫻桃小嘴，有些圓潤的臉。麥色的皮膚，姣好的身材隱藏在戎裝下。臉上并沒有尋常女子喜歡的胭脂水粉，就那么素面朝天，在這么一群男人中異常顯眼。

女子蹙著眉：“胡周，我們的損失如何？”

身邊一個濃眉大眼的將領沉聲回答道：“我們犧牲了一千二百人，倭寇剿殺四百有余。對方來得太過突然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地方兵又缺少實戰經驗，所以損失慘重。”

女子掃了前方的陳清凡一眼，又看了看陳清凡旁，沖著自己擠眉弄眼的朱永金，接著問道：“糧食夠我們堅持多久？”

胡周思考了下，回道：“末將剛剛巡視過，糧食沒有損失，七天的口糧足夠我們來回兩次玲瓏島。”

陳清凡心緒有些難以平復，戰場上的殘酷此刻他才有了切身地體會，傷心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任何意義，振作起來，讓所有人都能夠平安回家才是現在最需要做的事情。

陳清凡看著如黑墨一般的夜色，身邊感受著習習的微風，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跳著叫道：“起風了，現在是什么時辰？”

朱永金被突然跳起來的陳清凡嚇到，疑惑的回道：“現在是丑時一刻，你是餓了嗎？我叫人拿些糕點給你嘗嘗。”

陳清凡握住朱永金的手，急得聲音沙啞：“讓所有人戒備，船上所有能裝水的容器都裝上水，倭寇一會肯定還會再來！”

陳清凡的聲音說的大聲，周圍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望著陳清凡，沒有人會相信他這個看糧草的預備兵。

“咳咳，”胡周看著眼前面生的陳清凡，見他面黃肌瘦，紅衣素布，靴子也是磨得只剩下一層薄皮，不屑地說道：“剛才倭寇力竭逃走，怎么可能還敢來，一個小小的預備小兵就在這胡說八道，簡單不知所謂。”

陳清凡哼了聲，冷笑道：“如果有這么個機會可以輕而易舉打掉我們，那么倭寇為什么不行動？等到天一亮，我們奔向玲瓏島，那么他們就必死無疑，如果換作是你，你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這個。。。。。。”

胡周很想反駁，但是又找不到理由，只得恨恨的哼了一聲。

女子仔細的思考了下，命令道：“所有人員做好戰斗準備，所有容器打滿水，到卯時后輪流休息，全力開往玲瓏島。”

發完了命令，女子便匆匆地離開了。

陳清凡望著女子離去的背影，不禁佩服這個雷厲風行的女人來，對他這個沒有地位也不知道來歷的陌生人能做到百分百相信，這份豪氣就勝過了大多數人。

“陳大哥，陳大哥，你眼珠都快瞪出來了！”朱永金晃著陳清凡的胳膊，嘿嘿笑道：“你該不會是看上我姐姐了吧！”

陳清凡回過神來，驚訝道：“她是你的姐姐？”

朱永金摸了摸頭，炫耀道：“除了我姐姐朱玉婷，這軍中哪還找得出第二個女將軍！”

如果不是自己就在這次剿殺行動中，陳清凡怎么也不會想到，朝廷會把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一個黃毛丫頭。這些水師都是些老兵油子，如果沒有什么過人之處讓人信服，恐怕這個朱婷婷也做不了這個總指揮。

陳清凡一會點頭，一會搖頭，把旁邊的朱永金看得莫名其妙。

夜里，風變得更加的飄忽不定，白天的熾熱在深夜里消失得無影無蹤，海上的天氣變化反復無常，上一刻還晴空萬里，下一秒就狂風暴雨都是家常便飯，人類在大自然面前就像是卑微的螞蟻，再強大也只是歲月里的一顆塵埃。。。。。

眼看就要到卯時，在一個臨時的指揮廳里，眾人都松了一口氣。

陳清凡原本是沒有資格進這樣規格的地方，是朱永金硬拉著他才坐在了下排的凳子上。

“我就說嘛，這幫東瀛人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一夜偷襲兩次，難道還偷上癮了？”胡周哈哈大笑，戲謔地看著陳清凡。

朱玉婷揉了揉眉角，深深呼出一口濁氣：“一夜平安就好，吩咐大家輪流休息，養好精神明日全速上玲瓏島。”

“報，有不明戰船向我們靠近！”一個探子急急報道。

“命全軍做好應戰準備！”

朱玉婷站起了身來，步履沉重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