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八九歲多的花樣年紀，沒有母親，父親也不在身邊，外祖一家又像是養寶貝又像是看犯人一樣管教著我……我常覺得非常無趣，但又知道自己被寵愛至深！

我常想念和父親四處游歷時自在快樂。

我卻再沒有小時候那樣的逍遙時光！我父親娶了陸姨娘，肯定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成年浪蕩五湖四海了。而在我被外祖接來建康半年之后，我父親竟是干脆得大方，把我江陵家里聘的詩書先生和教習嬤嬤們全都送到建康來，還順道給我送來了個老管家，帶來不少錢財和衣物織品。

那已年過六十的寒家老管家被破例開恩，和教習嬤嬤還有兩個大丫頭住進我的院子，教書先生則和高家其它少爺們的先生一起住高家的私塾，每天準時給我上課。

我那時的生活根本就不能用無趣兩個字來訴說，簡直就是直逼那些寒窗苦讀發奮圖強的江東少年！既有先生和嬤嬤耳提面命教授詩書和禮儀，還有一個管家時刻教育我怎樣理財治家。

說實話，我這千金小姐的日子真是扎扎實實過來的，絕不是花拳繡腿。

我外祖寵我歸寵我，但絕不會溺愛我以致毀掉我未來。終于有一天，我對忍不住了。我在外祖面前抱怨說：課業太重，自己的生活太無趣，除了上課就是上課，最關鍵的是高家連個年齡相當的姐妹都沒有。

我本來的用意在于提醒外祖，看是否可以譴我回江陵，或是再放我自由一些，又或是讓那個高強不要那么死板，可以每逢初一十五讓我去趕廟會爬山禮佛什么的……但聽到我的抱怨，我外祖高老太爺竟是如夢初醒般地點頭。

他承認說，家里人丁少，是太冷清了！

他便馬上召來我二舅父高德行和我二舅母，要馬上給我二表哥高飛揚娶妻，大辦喜事，讓府里熱鬧起來。

我訝異于外祖的聽話嚴重不抓重點，又給出一個幽怨委屈的眼神。

我外祖還安慰我，說：“冰兒！你飛揚表哥成親，你三舅父一家都會回來。”

我當時竟有無語問蒼天之感，我飛揚表哥成親了不就又少一個人理我了！而三舅父一家也沒有姑娘啊，即便回來，我的生活還不是和以前一樣無趣。

我的愿望還是沒有達成。我那悲催的學習生涯仍在繼續中，我二表哥高飛揚的婚事正辦得緊鑼密鼓。

那陣子緊鑼密鼓直把我二表哥逼得上了前線，才算是逃成了婚。

這好幾年過去，我二表哥終于想通了，愿意回家來迎娶我那早被他耽誤許多時間的二表嫂過門。而我這無辜的小表哥高悠揚，卻被我外祖找來給我做陪讀。我與他，就是好不凄苦的一對寒窗學子。

我三舅父家最小的表哥，也就是我外祖高老太爺最年輕的孫子，他那時已有十二三歲了，俊朗清逸的模樣，人都說他承有祖父作風。我外祖發話說，高悠揚和我的年齡最為接近，讓他給我作伴，準允我倆一塊兒上學。

九歲的女娃，十三歲的男娃……那是年齡相仿？

后來我明白，我外祖的意思是要拿出高悠揚來破壞我那門子娃娃親。

當時我只以為，九歲的女孩子即便再通詩書，和十三歲的男孩比，那也是相差甚遠的。讓我和高悠揚一塊而學習，不過是我外祖隨意安慰我的不負責任的做法罷了。

其實，高家的男孩子還有更為嚴格的教育內容。

和當時的大族家庭一樣，高家的男孩子們不光要詩書禮樂文武兼修，通詩書曉音律，還要研究算術和天文，懂軍事地理，學習治國之道。這樣貴族教育的目的，不光是修身齊家，也是要青年一代們能治國安邦保家衛國。

而那時，我的心里還有多少的不甘心。

當高悠揚在校場去練習武藝時，我很少有機會能在一旁悠閑地觀看，我大多數時候是在隨嬤嬤學習禮儀。我倒也是想像高悠揚那樣，隨便拿個什么弓箭匕首長兵短器的，都能威風凜凜地耍上一番。可是高家的男兒們都堅持絕不讓我碰其中任何一樣，說是刀劍無眼。

我氣憤難當，說：“三國時劉備的孫夫人就是武藝非凡的女中豪杰……”

從來都順著我心意的二舅母，居然都摻和進來阻止我。二舅母拍著我的手，說：“所以孫夫人不得夫君疼愛！”

我那眉頭皺了又皺。

二舅母還安慰我：“冰兒，你還可以跟表哥學其它課程啊。”

是的！當高悠揚學習音律時，我一起學了。我只是勉強跟得上。

當高悠揚學算術天文時，我覺得自己就是課堂上的一頭牛，還不如回自己的院子去繡花呢！

當高悠揚學軍事地理時，我開頭就只聽得懂幾個地名，可因為我對山水極有見識，不久后也大概知道了兩軍對陣時的些許用兵之道。

當先生給高悠揚講從前君王的治國方略時，我繼續渾水摸魚地跟著聽聽。我甚至發現其中有些道理，以前聽我爹爹講過。

日復一日的，各樣雜貨，我學了不少。可這繁復的學習課程究竟什么時候要到頭，我確實不知。

我時時站在院門口，悲催地望著高強。

我問她：“高強！你說女兒怎么就不能耍刀弄劍的？”

高強很否定：“太爺的話，自有道理。”

不是太爺的話有道理！而是……潛藏在我身體里的冰龍基因正在蠢蠢欲動。我很想像高悠揚一樣耍著大刀，威風凜凜地跨上戰馬。

或許是我的虔誠之心感動了我外祖父。那一日，他問我：“丫頭，你真想習武么？”

我那副戚戚然的模樣：“當然！說什么女兒家不能舞刀弄槍！你看，小表哥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他不就是比我多習了武藝，你看他嫌棄我的模樣，真是趾高氣昂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太爺就看著他欺負我，也不管管……我想我的二表哥啦，他從不欺負我……也不知道他在神農過得好不好……”

我那幅泫然欲泣的模樣，直讓我外祖滿臉嚴肅地對著窗外站了一個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