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令下，蒙繼、蒙承兄弟二人便雄赳赳氣昂昂的趕赴東、南兩處關口。不做別的，就是要堵住糧商與本家的書信、人員來往。

章邯與司馬欣則領著一眾禁軍來到倉庫，將八萬石存糧取出來一萬。一里一亭，在櫟陽城街面上擺起了攤位，標明價格、就地賣糧。

只一瞬間，櫟陽城中人人震動、七大糧商個個驚恐。

十斗一升、十升一石，一石合一百二十斤。而一升米只賣一個銅子、不給錢也行，這與白送何異？

消息剛剛傳出時，櫟陽城中的百姓愣是不信，紛紛指責道：“這姓楚的在打什么主意？莫非木牌上的價格寫錯了？”

“一個銅子一升米、不給錢也行，有這好事？這楚南雄莫非又要使壞？”

街面上人頭攢動、眾說紛紜，大伙都想上前問個切實。可楚南雄臭名昭著、又是朝堂命官，眾人不敢去觸這個霉頭。

到最后，司馬欣實在忍不了了，直接捧起一大把粟米，高聲叫道：“一個銅子一升米，你們等什么？不要吃飯嗎？”

這時，有個干瘦老頭從懷里捏出一枚銅錢，怯懦的問道：“我，我有一個銅子。”

司馬欣問道：“可有公驗照身？”

老頭點了點頭，“有。”

司馬欣看也不看，讓他找一個口袋，直接稱了一升米，倒了進去。

直到粟米交到手中，老頭仍是一片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可低頭一看，口袋里確確實實多了十二斤糧食。

他張大嘴巴眼睜睜的盯著司馬欣，又低下頭再次審視一番。等確認無誤后，老頭忽然哇的一聲，像個孩子一般哭了起來。

人群頓時炸了起來，大伙此時方才相信：一個銅子確實能買一升米。

眾人一哄而上、努力向前，紛紛從懷中取出銅幣、高聲叫嚷起來。唯恐自己慢了，糧食全被別人買了去。

司馬欣與章邯一邊維持秩序，一邊大聲喊道：“大伙別亂、別搶，帶好公驗、照身，九縣百姓才能買。每人每天只賣一升，人人有份……”

自水患以來，九縣之地的災民受了太多的苦。他們背井離鄉、流落至此，連一頓飽飯也不曾吃過。縣里雖然每日都在賑災，可都是稀粥，如何吃得飽？好不容易盼來了糧商，又全都和那楚南雄一個德行，擺出的盡是天價，根本就買不起。

他們何曾想過，天底下還有一升只賣一個銅子的粟米。而且，如果你沒錢，白送也行……

九縣百姓雖是災民，但若說身上一個銅子也沒有的，畢竟是極少數。哪怕果真身無分文，隨便拿個東西過來也是可以的。

有人甚至爬到了司馬欣旁邊的樹上，就近折了幾根樹枝，做成一擔柴，問司馬欣道：“我什么都沒有，用這擔柴換行嗎？”

司馬欣笑道：“可以。”

眾人一聽，又是大為震蕩。

于是，那些原本有錢的也不給錢了。眾人紛紛爬到樹上折樹枝、或者拿撿來的破銅爛鐵去換。更有甚至，直接拿出一個口袋，揚名自己沒錢。

司馬欣什么也沒說，直接讓人稱重。

楚南雄本意旨在送糧、而非賣糧，之所以要價一枚銅錢，是沖著那幫糧商去的。因此，哪怕眾人果真空著手，那也無妨。

自辰時到午時，章邯與司馬欣一刻也沒停歇。二人一直盯在左右，既撫慰災民、又勸人買糧。雖每人只給一升，可架不住人多，十來個攤位全都滿滿當當，里里外外圍了七八里遠。

而稱重的侍衛根本就忙不過來，到最后竟是連秤也不用，直接目測。拿起大盆，硬生生挖了個滿滿當當，撐開口袋就倒。只用了三個時辰，一萬石糧食已經下去一半。

賣糧的侍衛們滿頭大汗、渾身濕透，到最后實在撐不住了，就換一撥上去。如此輪番上陣，到了下午時分，一萬石糧食送出了三分之二。

楚南雄前來巡視時，見街面上人山人海、仍然堵了個水泄不通，便對著章邯與司馬欣出口訓斥道：“如此賣糧，什么時候能送完？馬上派人分散到各街各路、各鄉各鎮，務必保證難民今天都能吃飽飯！”

一萬石糧食，按重量來說就是一百二十萬斤。流落在櫟陽城的災民有數十萬，按每人每天三斤、一戶十幾斤的分量來算，足夠數十萬人一天的口糧。哪怕下手重些，一人多給幾斗，一萬石糧食只怕還會有結余。眼下的問題是如何快速的把糧食送出去，使人人都能拿到手里。

章邯、司馬欣聽楚南雄如此說，即刻派人帶著糧食分赴各地，哪里難民多便往哪里去。

如此，到了傍晚時分眾人回來時，一萬石糧食總算全都送了出去。至于收上來的錢，連兩百枚都不到。

楚南雄點了點頭，見章邯、司馬欣與一眾侍衛全都汗流浹背，走路的力氣都沒了，便好好的安慰一番。這時，那素有瘋狗之稱的彭不更張大了嘴巴走了過來，不可置信的盯著楚南雄，問道：“姓楚的，你、你到底搞什么名堂？”

楚南雄還沒開口，一旁司馬欣忍不住笑了起來，“彭不更，你是真的蠢！公子都做到這份上了，你還看不出來？”

楚南雄微微笑著，并不說話。

彭不更道：“你原來出價千金，現在竟只要一個銅子，這、這不是白送？”

楚南雄道：“就是白送。”

彭不更又道：“既然是白送，那為何不爽快些？還提什么錢？”

楚南雄實在忍不住了，便哈哈大笑起來。這個彭不更，果然如司馬欣所說，是真的蠢。他之所以要錢，不是貪圖那幾百枚銅幣，而是做給七大糧商們看的。

楚南雄要櫟陽城的糧價崩盤、要殺富濟貧，這些事情，章邯已經看了出來、司馬欣也看了出來。可這心直口快、脾氣火爆的彭不更，到現在仍是懵懂茫然、渾渾噩噩。

楚南雄忍不住拍了拍彭不更的肩膀，笑道：“彭先生好福氣，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比什么都知道要心安的多。就比如那七大糧商，現在也該明白過來了。他們現在，多半早就被嚇破了膽子。”

楚南雄突然一改常態，將價格壓得極低、幾乎是白送，那些糧商們再怎么貪財逐利，如何還看不出來？

此時此刻，他們心知肚明：楚南雄是要將他們全都聚集起來，殺富濟貧！

一整天，七大糧商別說賣錢進賬，連店門都沒敢打開。眾人全都聚在一處，商量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