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一行徐徐行來，已有一月有余，沿途官員小心侍候，均迎至郊外，迎入驛站又是一番毫不掩飾的讒媚孝敬。王全一輩子在宮中侍候，這樣的日子著實享受，故而也不急著趕路，每到一省便停下來休息幾日。

“干爹，明日我們就到麗水縣了，那里的太守李江水芝麻大點的小官，盡然沒送迎我們的文書稟貼，我們明日經過麗水縣時…”干兒子金斗請王全的示下。

“李江水…”這個名字有些熟悉，王全低低地念叨，眼睛微微地瞇著腦袋輕輕的晃動。少頃叟得猛得睜開眼，一個影子出現在腦中-----劉文濤。

劉文濤與李江水是兒女親家，幾年前劉文濤任江州府臺時，言語對王全不敬，被巴結的干兒子隨便按了一條罪名，家中男丁悉數發配邊城，女眷充為官奴。

說來也巧，劉文濤的兒媳，也就是李江水的女兒被小子們孝敬，隱秘地送到王全在宮外置辦的私邸中。那時候王全雖然不常出宮，但隔三差五的也回去住上一晚，感受一下自己的豪宅、美妾。

一日夜晚，王全有些醉意的回到府中，看到新來的美妾很是入眼，眉眼清秀，凝脂如玉，那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實在招人心疼，便想與她親近親近。無奈一個老太監心疼人的方式實在有限，除了讓她脫了衣裙，看她如小貓一樣的發抖，別的什么也干不了，恨的王全拼命的在她身上又是掐又是擰，累了就用燃著的香往她身上戳…只到她痛苦的尖叫、哭泣、以及哀嚎聲讓他內心感到些許舒服，才滿足的睡去。待第二日清晨醒來，發現那個美妾死在房中的地上，蜷成一團滿身傷痕，便命人草草的扔到亂葬崗中。

這個李江水知道女兒成了官奴，百般心疼，托了關系打點，請王全網開一面，讓他把女兒悄悄接回府中。王全讓手下一查，竟是昨夜死的女子，便以王法不容為由拒絕了李江水，由此與李江水接下怨來。

以王全在朝中的權力地位，根本不懼一個小小太守的怨恨，但他不來迎接自己入城，也沒有王法規定必須如此。王全思忖一番，對金斗說：“明日我們經過麗水縣不進城不停留，直接往下一站走，馬上要到山東地界了吧？”

“是，干爹?！苯鸲窓C靈地上前給王全捏著胳膊，“山東是勤王的封地，前幾日勤王還來信問干爹走到哪里了，經過他封地時，一定要讓他盡盡地主之誼呢！”

金斗邊說邊察顏觀色，看王全沒說話，繼續說道：“干爹就是威風，勤王是太祖皇上的親弟弟，連他都對干爹您禮讓三份，這份榮光普天之下無人能及?！?

王全沒有說話，算是收下了金斗的馬屁。過了半晌說：“山東自古鬧響馬，你讓小子們打起精神，達渡州送行的護衛先不讓他們離開，等把我們護送到山東以后再走…前些日子路上的可疑人，現在還有嗎？”

山東的響馬可不是鬧著玩的，且現下帶了這許多的珍寶，不能不讓王全重視。

“是，干爹。那些可疑人等今日都沒有了，送行的護衛就等到咱們進了山東再撤，堂堂的勤王還保護不了干爹么？”

“嗯…我現在身邊只有你一個…我是最疼你的，你可不要辜負我?！蓖跞F在所有的命令都是金斗去落實，隊伍的安全也是由他負責，王全不得不時時給他敲敲警鐘。

“兒子知道，定不辜負爹爹對兒子的信任！”金斗趕緊跪到在腳下表著忠心。

“好，好好孝敬我，等到了老家，我給你娶個媳婦成個家，也讓人心疼心疼你…乏了…”王全打個哈欠，“你也下去吧。”

“是！兒子先謝謝爹爹了。”金斗諂笑著退出來，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眼神中有凄苦，無奈，甚至不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恨。

自己一個無根之人，即使成了家，行不了人夫之責，誰又會跟著你守活寡，苦熬一生？

除了…除了我的小葉子。

金斗眼前浮現一張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臉上都是水，烏黑的散發零亂地貼在臉頰上，那雙溫柔、靈動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金斗心里如針扎般的痛。

小葉子名叫柳葉，因家中貧困，九歲被家人送到宮中做了宮女，在宮中六年受盡欺負，卻還是在浣衣局洗衣服，一到冬天雙手紅腫皸裂得如爛紅薯一般。

一次金斗派去取衣服的小太監溜出去玩耍，小葉子等不到人來，就自己帶著衣服親自送過來。金斗進宮前也是窮人家孩子，看到小葉子瘦弱的身軀、紅腫的雙手，想起家中妹妹不由心疼，便送了一盒治療凍瘡的藥膏。

陳年舊傷，藥膏不能治愈，只是稍稍緩解了一下癥狀，但小葉子仍十分感激，每次都對金斗的衣服格外留心，遇到破損之處還細心的縫補好。

如此一來二去的，兩個從小離家無依無靠的可憐人，從彼此的身上感受到溫暖，從而讓宮中單調、平淡、凄苦的日子品出了甜甜的味道。

為了能讓小葉子離開浣衣局，金斗百般巴結王全，千般磕頭認他做了干爹，終于將小葉子調到和自己一處，專門侍候王全，雖然仍還是粗使宮女，但潰爛的雙手不用再時時泡在水里。

金斗天真的以為，從此可以相互依偎著過太平日子。

沒人的時候，還曾偷偷地想，等小葉子再長大一些，就和她做“對食”，自己的情況她也清楚，定不會嫌棄自己。等有朝一日出了宮，再收養個孩子，一家人聚在一起其樂融融，每想到此王全的心里就樂開了花。

內心快樂的金斗對人不再苛責，遇到小宮女、小太監犯了錯，他也睜只眼閉只眼，只當沒看見，在這宮里活著的誰不是個苦命的人呢？

自小葉子調到和他一處辦差，兩人若是辦差遇上了，相互會心一笑，金斗的心一天都是暖暖的，似有一萬朵桃花在心中盛開，他真想把自己的幸福和喜悅告訴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