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昭眼前模糊極了，本來就沒戴眼鏡，再喝了點酒，心里就有了一團熱氣，那熱氣還直沖眼眶，對面的薛瑜就跟動漫里產生了幻影似的。

他舉起右手指著薛瑜，“我告訴你，我第一次，第一次喝酒，就拜在鐘黎身上了。”嘴里滿滿酒氣直沖薛瑜的臉。

薛瑜拿在手中的杯子頓了頓，她伸出手拍掉趙昭的手，又將他的臉往右邊拍，“你對著墻說，滿嘴啤酒味。”

趙昭被她拍得一愣，“你也不滿嘴酒氣嘛。”小聲嘟囔，偏偏心里也不歡暢，想罵什么，想發泄，卻不知道要罵什么，腦子漲漲的，像是要飛起來，但又有什么系著他的脖子，勒得他眼淚都要出來了，生疼。

薛瑜卻越喝越冷靜，她喝過啤酒，那是才上初中的時候，遇到宋業那次。

腦子像是有個錘子在敲敲打打，在提醒她最近失態了，還持續了挺久，她被和孟遠城相處的方式給同化了，變得優柔寡斷了。宋業看到現在的她會很吃驚吧。

薛瑜默默又倒了一杯。

他們坐在店里最靠里的那桌，薛瑜就坐在最里面，她沒多大的個子被對面奇裝異服的趙昭擋得嚴嚴實實的，所以進來的人倒沒發現有個穿著校服的初中生大刺刺的在那喝酒，還喝的挺熟練，挺有范。

薛瑜這樣想著，腦海里的畫面越來越多，無一不是那些讓她心里有些感慨的，觸動的瞬間。里面有孟遠城，有劉奇，有趙昭，也有她媽媽，她們同層樓的王姨，樓底下的廢品回收站的老板，輟學賣春餅的小姐姐，甚至還有那群小學跟她一起浪蕩，導致沒考上好初中的伙伴們。

一幕幕跟老電影一樣，灰色的色調從眼前從腦海里劃過。薛瑜感覺果然是冬天到了，門口離她這么遠，那風吹進來還是讓她有些發冷。

她手肘撐在桌上，手里拿著杯子，黃色的液體隨著薛瑜手時不時搖晃在杯壁上晃蕩，在昏黃的燈光下，像是透明的玻璃都成了黃色。

她定定地看著，突然像是聽到什么砸在地上或者桌上的聲音。

薛瑜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唔，有聽到什么聲音嗎？”‘啪’又是一聲，離她好近。

再看桌上，兩灘小小的水漬。

哭了啊。薛瑜心里有些空蕩蕩。

她抬頭看向對面的趙昭。

他一手里拿著酒瓶另一只手撐著臉，那張臉全部埋在手里，嘴里還有抽泣聲，手指縫里有透明的液體順著手腕往下滑。

原來早就哭了。薛瑜有些想樂，她沒想到她會這樣哭出來，她從小感情就挺淡的，像這種沒痛沒病就這樣哭出來還挺新鮮。

再加上趙昭那樣哭實在是丑，幸虧他沒大聲哭出來，不然挺尷尬的，這兒這么多人呢。

薛瑜這兩滴眼淚一掉，雖然感覺挺空蕩，但真的輕松了不少，也得虧今天是跟趙昭這個二缺來的，其他人來的話她還不一定哭得出來。

不是說趙昭有多特別，就是那種感覺，那種兄弟那樣的感覺，想到這兒，薛瑜實在忍不住樂了，心里的空蕩也沖去不少。

趙昭哭得正傷心，結果薛瑜就那么煞風景地笑了出來，他抬頭，那張布滿淚痕并且妝花得一塌糊涂的臉給了薛瑜不小的沖擊。

“你笑啥呢，有什么好笑的。”大約是哭狠了，趙昭鼻音都出來了，鼻子不暢通的感覺讓趙昭有點難受，又吸了吸鼻子。

薛瑜對著他這樣一張算得上是人間慘劇的臉實在是提不起同情心。她啞笑著搖了搖頭，將杯子里的酒喝完。

“你這也差不多了吧，一瓶半。”

趙昭見她沒笑了，也想將自己眼淚止住，但好像是哭得太厲害，眼淚自己往下掉，閉上眼都不行。

“下面，下面還有。”他伸手指了指桌子下面，薛瑜埋下頭一看，三個空瓶在地上亂七八糟得倒著。

厲害啊，第一次喝酒，喝差不多五瓶，沒白長個。薛瑜心想，又看看自己手邊的兩個空瓶，還有正在手中的半瓶，還好她克制了，不然今天回學校都懸。

又想到明天下午才放假，心里有些樂，“喂，小趙同學，你明天還要上課，你這喝的，不怕明天被你班主任抓到啊！”

趙昭腦子有點糊涂，他微張著口紅顏色沒有孟遠城深的嘴，紅腫的眼有些茫然的看了她一眼。

“算了，算了，你這沒救了。”薛瑜手撐著桌子站起來，腳步挺穩地走到那大叔旁邊，大叔正在炒菜，炒得啥？薛瑜湊近想看看。老板沒想到鍋邊突然竄出一個小酒鬼，他有些嚇到了，一把抓過薛瑜，將人往身后拉，“你小心點，臉都要湊鍋里了。”

薛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您炒的菜挺香的。”

“對了，我們那酒多少錢？”薛瑜從兜里掏出一把零錢。

老板抽空往他們那桌瞅了瞅，“算七瓶吧，二十一，給你抹個零，二十。”

薛瑜愣愣得哦了一聲，從自己手里的那把零錢里找出兩張十塊，直接塞老板圍裙上的大口袋里。

“那我們就走了啊！”薛瑜也不清楚她今晚話怎么多起來了，連個不熟的飯館老板都有話要說，可能是酒精麻痹了大腦吧。眼神清明，不見任何醉意的薛瑜想著，然后自己又忍不住傻樂起來。

她往桌邊走，邊走邊用手在自己臉上揉搓，不，不能再笑了，跟個傻子似的。

其他客人也發現了一個初中生的存在，但也沒多想，就以為薛瑜和趙昭是兄妹倆，哥哥穿得奇奇怪怪的帶妹妹來吃東西，年輕人嘛，總是追那些奇奇怪怪的潮流。

薛瑜走到趙昭旁邊，她用手推了推他的肩。“喂，走了，該回了，等會兒學校關門了。”

嗯，哥哥送妹妹回學校，沒有毛病。

趙昭有些不情愿地放下手里的酒瓶，身子有些不穩地站起來，眼睛被眼淚糊住看什么都帶重影。

薛瑜有些無耐地一手扯著他的袖子，一手扶著他的胳膊，將人半拖半扶的帶出店。客人們就看著他們的奇異舉動。

“那好像是一中的校服吧？”有人出聲。

“臥槽！”等兩人都不見了才發現他們以為的兄妹倆的桌上只有啤酒和啤酒瓶。

“今天一中是有元旦晚會吧？”

目目相覷，都在對方眼里看出了那種又震驚又想罵人的未盡之意。

“現在的初中生都這么叼了嗎？女生也這么剛？”

并不知道自己兩人給一群成年人上了一課漲知識了的薛瑜拖著趙昭那一米七左右的身高有些想打人，“你能不能別哭了，或者說你能不能好好站著哭！”趙昭出了店就跟個沒力氣的廢人一樣往地上滑，薛瑜扯都扯不起來。

眼看著趙昭整個人都要躺在地上了，而且周圍也開始有人圍觀，薛瑜煩躁地直接撒手了。

趙昭整個人就啪地一下倒在地上，旁邊就是條窄小的公路，路旁邊還有路燈，趙昭現在一睜眼就看到那明晃晃的路燈。他稍微清醒的腦子又混沌起來。

薛瑜被他氣得都沒脾氣了，她蹲在趙昭腦袋旁邊，伸出了罪惡的手，想往他臉上來個狠狠一擊，反正對著這張亂七八糟的臉她沒有任何負罪感。

結果還不等她湊近，趙昭突然起身一把抱住薛瑜。周圍有起哄聲響起，還有小流氓吹口哨的聲音。薛瑜臉一黑，直接手握成拳，對著趙昭的肚子狠狠的來了一下。

“阿黎，啊！”趙昭眼中的幻覺還沒完全消散，肚子的疼痛讓他馬上回歸現實。

薛瑜粗暴地扯開趙昭抱著他的手，她的臉在路燈下被光暈染了下，顯得沒那么病態，但眼里的怒火趙昭還是看得清清楚楚。

“清醒了嗎?”薛瑜雙手環胸抱著，冷冷地看著捂著肚子的趙昭。

“嘶，你好歹顧忌下我肚子里全是水啊，你這一下，肚子里跟漲潮似的。”趙昭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撐著地，慢慢的站了起來，雖然還是有點不穩當，但看著是清醒了不少，眼睛也終于能看清人了，就是上眼皮挺重的，估計腫挺大。

薛瑜冷笑，走在趙昭的前面，也不管周圍人的驚呼和竊竊私語。

趙昭有些委屈地跟在她后面。

兩人到了校門口，還能聽到小操場上那熱鬧的聲音，說話的人有著很耳熟的聲音，薛瑜想著應該是哪個經常在臺上發言的領導。兩人趁著門衛不在，直接大搖大擺地進去。其實是慢慢吞吞并且歪歪扭扭的進去，趙昭還在嘲笑薛瑜走路都走歪，薛瑜也沒想到這個平常高冷地不行的學霸喝了酒跟個二缺似的。也不跟他計較。

“我跟你說，你今天喝這么多，你不把味去去，等著明天進教務處吧！”薛瑜見離寢室近了，將人往男生寢室那邊推，“就別再去小操場了，免得被發現。”又想了想，“還有，記得，你欠我十五塊錢，記得還！”老板那零頭是給她抹的，跟趙昭又沒什么關系。

趙昭嘴里模糊地應著，還揮了揮手，差點站不穩倒地上，薛瑜又忍不住嘲笑了他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