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別擔心了，那新聞上不都說了么，那些醫生護士的防護都做得很到位，咱們平時也和鐘平視頻電話。就是比平時上班忙一些，累一些。我給你打包票，平啊，肯定能安全回來。”

孫美娟看向姐妹何云，一臉的愁容，稍有紓解。

何云重重點了個頭，把孫美娟放下的筷子塞回孫美娟的手里，操著一口東北話。

“真的。”

“嗯。”

孫美娟失神的點點頭。

——

2020.02.14

“小韓，”鐘平一邊脫下防護服一邊看著旁邊的醫生小韓。

小韓醫生二十八九歲，是武漢本地本醫院的一名呼吸科醫生。

“你今天怎么像心情不好似的，說話也無精打采的。”

小韓無心脫下防護服，坐在椅子上，低頭看了眼手上的口罩。

“今天……”

小韓醫生聲音隱忍，微微發顫。

鐘平停下手上脫防護服的動作，看向他。

話沒說完一句，韓醫生的眼淚就流下來了，咸澀的淚流過顴骨上口罩留下的瘀痕，有些痛，他聲音發抖，抬頭看了一眼，抿著嘴。

“我同事，也是我師弟，去世了。”

他低下頭看著，聲音像低鳴的野獸在嘶吼，

“血氧掉到了四十，肺都……都纖維化了。”

鐘平放下衣服，眼睛泛紅。

“他去年才結婚，”韓醫生抬起頭，想著從前，“本來今年五月份就能當爸了……”

鐘平搓搓鼻子，有些哽咽，看向窗外。

“節哀。”

無力的一句話，鐘平說了許多遍。

——

2020.02.15

“這口罩怎么這么貴啊？”藥店里，安華看著售貨員問道。

“我家這還算貴啊？之前嚴查口罩肆意漲價，我們這都已經是良心價了。”

女售貨員不耐煩的瞥了安華一眼，忙著招呼其他的客戶，喊著。

“別擠別擠……”

安華吃了癟，心里自然是不暢快的，但又怕買不上口罩。

“那給我……”安華話都還沒說完，就被擠到了一邊。

看著擁擠的人群，安華覺得頭皮都發麻，想起家里的老人，她暗暗嘆了口氣，還是拿出錢包里的兩百塊錢，買了些口罩。

安華一手捧著一大袋洗衣粉、一大包手紙，一手數著剛買完的口罩，走出藥店。

忽如其來的小雨和著泥濘，一不留神，安華便摔倒在了藥房的臺階旁，整個人摔了個狗吃屎的樣子。想也不用想，此時，泥濘肯定是沾滿了衣服，褲子，一身一千多塊錢的白色職業裝就這樣毀于一旦。

一旁的人議論著，連忙要去扶，安華也掙扎著想著先起來，畢竟，太丟人了。

“媽媽。”

聽到熟悉的聲音，安華愣了一秒，仰起臉，果然是兒子正站在前面。

看到安華這幅樣子，兒子臉上有著一些吃驚的樣子。

雨還在下，安華連忙自己站起來，抹了把脖子上的泥水，卻沒想到越抹越臟。

想起自己這幅狼狽樣子，安華什么也沒說，倉皇極了，趕緊彎下腰去撿摔落在地上的東西。

鐘康也幫著撿起來。

“媽。”

“回家吧。”

撿完了東西，安華淡淡道，不想在這個地方再磨嘰一刻。

——

回到家，換上干凈的家居服，看著衛生間里臟衣簍里的職業裝，安華一時有些失神。

……

“媽媽，”八歲的鐘康背著書包，迎著夕陽，小手被安華牽著。

“我同學都夸你長得漂亮呢。”

“是嗎？”安華心中暗喜，腳上高跟鞋發出的噠噠聲也仿佛歡快了幾分。

“嗯，他們都說你穿的衣服像電視里的白領一樣。”

“真的啊，”安華笑笑，低頭看著兒子。“不過，媽媽本來就是白領啊。”

“真的啊，那我明天要跟他們說我媽媽是白領！”

“瞧你那樣兒，”安華笑笑，鼻子上都噤起兩條細細的短短的褶皺。

“白領就是個很普通的職業，有什么可驕傲的啊，還要親自和同學們說。”

“媽媽，你一點也不普通。”被安華牽著小手的小鐘康抬頭看看媽媽安華，表情認真。

“你還會做餃子，還會做我愛吃的披薩，還會說外國話，媽媽你才不普通呢，你是……”

小鐘康一陣語塞，仰著小腦瓜想著。

“我是什么啊？”安華側低著頭看著兒子，笑得寵溺。

“你是超人，無所不能的超人！”

“真的啊？”安華笑得眼睛都彎成了一雙新月牙兒。“那今天超人還給咱家大寶貝做披薩吃，好不好？”

“嗯，好……”

……

回憶蹁躚，安華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揚著，片刻，腦海里卻又浮現出剛才自己的窘迫樣子。

安華只覺得剛才那樣子若是被領導看見、下屬看見、父母看見都可以，但為什么偏偏是崇拜自己的兒子呢？

嘆了口氣，卻也無可奈何。安華走到床上坐下，拿起床頭柜的手機，無聊的刷起朋友圈。

【今天我看見了超人摔倒。】

猛然刷到了兒子的朋友圈，動態后面還配上了個搞怪的表情。

安華眼瞼微顫，心底騰起一絲感動欣慰。

底下鐘康的表妹妮妮回復，打趣著鐘康。

“哥，你說的什么呀？你是不是高考壓力大，復習傻了。”

……

安華捂著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看著手機屏幕，欣慰的搖搖頭，一雙笑眼彎彎。

——

2020.02.16

“你最近怎么樣啊？”鐘平看著屏幕里的妻子，“沈陽那邊我看新聞說也有病例，你多注意點。”

“嗯。”安華點點頭。

“尤其沈陽醫療條件好一些，省內一些病例可能以后都會去沈陽治，最近要是沒有什么必要的，最好不要出門了。”

“知道了。”安華看著手機，“現在出入小區什么的都管理的很嚴，怕疫情擴散。我們自己出入、防護什么的也都很謹慎。”

“嗯。小康最近怎么樣？他們高三的三月份能不能開學啊？”

“應該是不能吧。”安華搖搖頭，“雖然我們家長群里都在說可能會錯過一輪復習，但相比復習，還是孩子們的生命更重要。”

“是，”鐘平點點頭，“要是出現聚集性感染，那就更不好整了。”

“是。”安華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