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不思量
- 薇亦剛止
- 故里三木
- 3360字
- 2020-05-17 09:00:13
后來才知,那被自己砸了一個口子的少年,居然是八皇子。阮卿茝一下子就慌了,問起隨著起哄的好友該怎么辦,竟都是將他推出去,直說與自己無關,自然也沒人教辦法該怎么做。
情急之下,阮卿茝只好來尋自己的二弟。
將自己的事情說了,其中還罵咧著自己交的狐朋狗友,又恐二弟也不幫忙,一陣好話不要錢似的丟出。
因為自己闖出這樣大的禍來,阮大少是害怕家里人知曉的,又求著阮卿芾不要告訴旁人。
所以伍察和元懌來邀他去芍藥園時,阮卿芾不好直說今日要去幫大哥擺平事,說話便有些閃躲掩飾。
一開始聽到阮卿茝做了這樣一件事,阮卿芾亦是驚懼的,看著好聲好氣求自己的大哥,強忍著不讓自己發出脾氣來,若是旁人,怕是早就挨了一腳了。
平復了心情,又細細思索起有關八皇子的事情來。
八皇子姜玨的生母是愉嬪,一個承弘帝從江南帶回來的家世低微女子,在姜玨五歲時病逝。
后來的姜玨,就由宮中深居簡出的賢妃撫養,只是賢妃生性淡漠,只一心吃齋念佛萬事都不管,連宴席里都不出面的真正隱形人。
于是八皇子的這個養母也是名存實亡的,結合宮中其他皇子來看,他就是最好欺負加最不起眼的那個。
阮卿茝一開始并沒有刻意打聽八皇子是誰,此時聽了阮卿芾的說道,心頭懼怕大松,直說這么一個孤弱的皇子,招惹了好似也不是什么大事。
阮卿芾卻有其他的想法,冷著臉提醒大哥并不是這么簡單的事,又拉著他,要直接去到國子監找八皇子賠罪,只是八皇子并不在。
兩人又一路找到了八皇子的好友溫容,阮卿芾將來意說明,表了好大一番歉意,連連請著溫容把阮卿茝的道歉帶到,又說明了后續也會親自給八皇子謝罪。
溫容是溫太傅的孫系,也是惠淑郡主溫絮的堂哥。
阮卿芾之前并沒有和他接觸過,但此人在國子監素有溫潤如玉的君子名聲,這也是阮卿芾能直接找上門的原因。
聞名不如見面,溫容本人果然是配得起在外的那些名的。
溫氏一族是有淵源的,自大霽朝開國以來,一門已出過五位太傅,并有一兩個司空、司空,真正的清貴大族。
溫太傅的大公子尚了端和長公主,不能參政,但其他子侄也是各有出息的。大族養出來的子弟也是滿身的倜儻,舉手投足自是氣質非凡,溫容就是一個例子。
阮卿芾見到這個同齡的少年,一番接觸下來亦是驚艷欣賞的,他待人溫和,聽了來意,只是嘴角微噙著笑,爽快地答應下來,并無任何架勢。
只是雖然有溫容答應會幫著給八皇子解釋,但到底他們是沒有見到姜玨的,而姜玨本人又是怎樣的性情,接不接受這場道歉,還是未知的。
阮卿芾看見大哥已經全然放松下來模樣,又覺得自己心中集了氣,開口道:“如今我們可是沒有當面給八皇子道歉的,你別就以為這事了了。”
泛舟已經將茶承上來了,阮卿茝低抿一口自己點的毛尖,滿心眼的愜意:“行了,我知道了,大不了二弟再陪著我去一次就是了。”
阮卿芾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這大概就是為什么兩人一起長大,卻越行越遠罷,所謂的道不同。
阮卿茝顧著品茶,倒是沒有這許多的感想,又轉而說起一件事來:“不過這八皇子也真是的,當時我那球砸了他,他倒是也不說話,就呆愣愣地立在原地。如果當時他說自己是八皇子,我必是當下就道歉的,也不至于鬧出這許多事來。”
不思量自己砸了人的錯處,話里話外倒來怪對方不表明身份,就算人家不是八皇子,難道就不該道歉嗎?
阮卿芾聽得頭大,不住地按眉心。
正在無語之時,從外頭進來一個提著食盒的小廝。
阮卿茝叫喚道:“淞生可算是來了。”
邊伸手接過,又端出了幾碟點心,口中嚷道:“來,二弟,快來嘗嘗這些吃食,特意買給你的。”
阮卿芾有些驚訝:“什么時候做的這事?”
“就剛才啊,你幫我忙,總不至于連點吃的都不犒勞你,這家我偶爾去過一次,覺得很合你口味,就買了幾樣來。”
阮卿茝看著弟弟似乎還是愣著的模樣,又將點心送到他的案上:“這可是讓老板現做的,我讓多放糖了,你一定喜歡。”滿臉嬉笑的模樣。
阮卿芾仿佛被噎住了,說不出話來。
揀著吃了一口栗子糕,果然很甜,甜到心窩里,原來大哥都記得……
窗外是又大起來的雨勢,噼啪地打在檐間、石板上。
……
五月初二這日的雨來的猝不及防,更讓人猝不及防的是,這場大雨竟雨勢不減地下了好幾天,連停歇都是在極少的時間里。
呂阮氏寄居在娘家如今已半個月有余了,半夜里就被嘩啦的雨聲驚醒了,后來就一直不曾睡著,洗漱妥當就攜著兩個女兒呂纖兒、呂純兒去多壽堂。
因離得近,所以這些時日以來呂阮氏總是會來陪著阮老夫人說說話的,今日自然也不例外的,情形卻有些不一樣。
呂阮氏昨天同阮老夫人說了自己要留在阮府的事情。
當時阮老夫人疑惑的問:多久?
呂阮氏記得自己的聲音:“少則一兩年,多則……”也記得母親一瞬尖利起來的目光。
今日的多壽堂里,還有大嫂和兩位弟妹。
呂阮氏是知道自己是沒底氣留在娘家這么久的,可是在夫家的艱苦度日,和兩個女兒的前錦,逼得她不得不去開這個口。
呂纖兒知道母親的為難,輕輕的握住了呂阮氏的手,對著母親轉過來的目光,堅毅地點了點頭。
呂阮氏看著大女兒,柔弱的身體仿佛涌出了氣力,往多壽堂走得步步堅定。
以往對著小姑子態度不冷不熱的俞氏,今日里仿佛就長了刺,眼角撇著三人一行進來了,涼涼開口:“聽說小姑子這是打算在府上長住了?”
倒是開門見山。
呂阮氏看著堂中坐著的一應人,大嫂俞氏,二弟妹高氏和三弟妹崔氏,并著母親都沒有正眼看自己。
緩緩入了座,回答俞氏:“是的,若不是情非得已,我也是不想來叨擾娘家的。”
此時俞氏目光直射過來:“不知是何原因呢?長久不歸家,姑爺不會有話說么?”
“說出來不怕笑話,我已經與義州呂家鬧翻了,他們巴不得我不回去的,因了沒有容身之處,所以只好帶著兩個女兒來她外祖家。”呂阮氏吐出一口氣來。
眾人一聽原因,都有些靜默。
阮老夫人卻是第一個道:“是因你沒生兒子,才遭到呂家嫌棄的吧。”
呂阮氏目光凄然:“是的,那呂滿從外頭抬了一個小妾,三年前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便愈發對我們娘仨看不慣了。”
“只是一個庶子而已,又有何懼,怎么就在呂家過不下去了?”俞氏對于庶子女,總是視若螻蟻。
“那小妾仗著有兒子,在家為非作歹,總是鬧得雞飛狗跳。因為我不受呂滿寵愛,也沒有娘家可傍,便整日里可著法的來羞辱我,這些我都可以忍。”呂阮氏一字一字說著,往日里的那些不堪就一寸一寸剝開來,手捏得死緊。
“可你們知道她做了什么嗎,她居然想對我的纖兒下手。那呂滿為著自己,也是什么都可以做得出來,纖兒可是他的親生女兒啊,他竟同意把纖兒嫁給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做妾!”呂阮氏悲憤至極,抬起頭來滿目的猩紅。
那副模樣讓在場人都一陣心驚。
推己及人,崔氏也不禁紅了眼眶:“這呂滿竟這么的不是人!”
俞氏也緘默不言。
呂阮氏希冀地看向自己的母親,十七年前就讓自己心傷至極的母親,她知道這里有話語權的就是阮老夫人,只要她肯,纖兒就一定能留下來。
呂阮氏卻也知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自己的母親也如同呂滿一樣無情無心,可是如此關頭,卻只有這么一條路可以試了,或許之前嫁自己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輪到纖兒便不會這樣了呢。
但到底是讓呂阮氏失望了,此時的阮老夫人較之十七年前,已然面部松弛,雙鬢斑白了,但那副神情卻是絲毫沒有變。
與當時不顧自己死命反抗,依然將自己嫁與呂滿作續弦的那個冷硬無情的阮魏氏一模一樣!
呂阮氏心漸漸沉入冰底,目露絕望,是了,母親從未在這上面讓過步。
自己從小在她身邊長至十六歲,母親也曾攬著自己叫著心肝兒,那時的自己天真的信了,以為自己真的就是飽受寵愛的掌上明珠。
直至于婚嫁一事上,自己知道了母親要將自己,嫁給那個瘸了腿且剛死了正妻的呂滿,滿心絕望,鬧絕食鬧自殺,卻被母親劈頭打了一巴掌,這是記憶里她第一次打自己,卻那么狠那么疼。
呂阮氏記得自己滿面淚水問母親:“為什么?母親為什么一定要將我嫁給他?”
她臉上冷硬沒有半分表情:“因為養女兒就是為了這么一日啊,我的好柔兒,你不懂么。”
為了什么一日?
那時的她確實不懂。
新婚當日直接被塞入花轎,她被捂著嘴說不出話,只能流著淚,拼命的回望那漸遠了的恪毅候府邸。
心中不僅恨母親,還有父親和兄弟們,他們連阻擋下都不曾,這些相伴的家人們啊,終于是有一天棄如敝履般將自己丟出了府。
義州離云京很遠,但遠不過呂阮氏心里的傷痕溝壑,從出嫁那刻起,呂阮氏便打定今后再也不回這個家。
事與愿違,在呂家因為沒有娘家相靠,多年的艱苦,她終是自己一個人挺下來了。
可是在女兒也即將步入自己的后塵時,呂阮氏想起了過去的那些日夜,那么苦澀又那么悲哀,終于將銀牙一咬,帶著兩個女兒來了云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