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搖曳，人影晃動，桌邊淡黃色的小筐里，種子越來越多。

“我不想干了，我的手已經(jīng)不聽使喚了。”

東隱焱嘴里嚷著，起身把這一批瓶子送回架子上，他拇指和食指的指間已經(jīng)麻木了。

黃金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幽怨地看看顏潼潼，他也想睡覺了！

“還有最后一批，完了就能休息。”

顏潼潼語氣強硬，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這使她在黃金的心目中儼然成為了一個剝削壓榨長工的惡毒地主。

剩下的一批種子在東隱焱和黃金一片怨聲載道中挑撿完成了，顏潼潼也長長舒了一口氣。

萬事俱備，只待天明了。

……

“啊～～～潼潼，你在干什么！你不要想不開呀！”

黃金這一聲大叫，使睡得正香的東隱焱夢中驚坐起，穿上鞋子就往外跑。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黃金已經(jīng)奪過了顏潼潼手里的刀，雪白的瓷盆里，滴落的血珠正緩緩與清澈透亮水融合擴散，不一會兒，便成了一盆血水。

東隱焱看到這一幕，也是嚇了一大跳。

“哎呀，怎么成這樣了，讓我去屋里找找有沒有布條什么的，趕緊給包扎住，一會兒再把血給流干了。”

嘴里邊說著，邊急切地轉(zhuǎn)身往屋里跑。

“你能不能輕點掐我胳膊？”

顏潼潼皺著眉頭，出聲提醒道。

這臭小子力氣真不小，下手也沒個輕重，胳膊估計要青一片了。

“我不能松手，松手你就不知道又要做什么傻事了。”

黃金帥氣的臉上，顯示出從未有過的嚴肅認真，嘴唇緊緊抿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顏潼潼。

顏潼潼被他這副樣子逗笑了，捂著嘴笑得前合后仰，眼淚都要出來了。這一笑不打緊，傷口又開始往外滲血。

“快點快點，讓我把血滴到盆子里……哎呀，你先放開我……別拽了，血，血要滴到地上了……我的血，不能浪費……黃金，你，你再不松手我就生氣了……咳咳，咳……”

顏潼潼梗著脖子，拼命往前伸手，可就是無法接近瓷盆上方，急得她一口唾沫嗆在嗓子處，連聲咳嗽，眼淚都要咳出來了。

“東隱焱，你快點出來，先別找了，我一個人嵌制不住了。”

黃金扯著嗓子朝屋里喊，手上松懈了一點，便被顏潼潼鉆了空子，抽出胳膊，將手按在盆子里，攪拌兩下，動作一氣呵成。

“還好還好，沒有浪……”

話沒說完，黃金一把從后面抱住她的腰，將她抱離地面，向后退了數(shù)步。

“你放開我，我沒有想不開，我只是想將我的血稀釋以后拿去浸泡種子，這樣所有人只需要吃下這些東西便可以形成實體，還能省下我不少血，不然一人一滴，我的血就是干了都不夠用。”

她解釋的語速極快，幾乎是一口氣說完。

黃金和手里拿著布條的東隱焱愣在了原地，黃金的手也慢慢松開，顏潼潼站定，整了整皺皺巴巴地衣衫，轉(zhuǎn)過身，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兩個。

“你，你怎么，不早說？我們也是擔心你嘛，哈哈哈哈，你看這，還，還誤會了。”

黃金撓撓頭，笑得有些許尷尬，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

“你是說，你要將所有人都解救出來？”

東隱焱聽了她的話，心下大驚，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這不是一件小事，不能兒戲。

“我也不能保證是所有人，畢竟這些種子也不是我收集的。”

“好了，我得去把昨晚揀好的種子泡在盆子里了。”

說罷，顏潼潼便朝盆子走去，種子“嘩啦啦”全數(shù)沒在水中，不時冒起一個小小的氣泡，然后“咕嘟”一聲破了。

東隱焱也跟上去，站在她身旁，思索良久，還是開口道：

“你真的想好了？”

“嗯！”

顏潼潼回答地極輕，可口氣中的堅定不容置疑。

“你解救的人中，必定會有一個又一個楊依依，你做好成為眾矢之的的準備了么？你有應(yīng)對危險的能力么？”

“此外，當被禁錮已久的人重新獲得了自由，誰去平抑他們噴薄而出的瘋狂和沖動？誰又能調(diào)和每一個具有思想的人之間爆發(fā)的矛盾？”

“所以，當局面陷入混亂，人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殘害他人，強者殺害弱者，死傷以成常態(tài)的時候，誰能夠站出來一統(tǒng)大勢呢？”

東隱焱越想越覺得可怕，說話也越來越激動，字字句句逼問的背后，是他已經(jīng)看見的，不久的將來，一片血雨腥風。

顏潼潼從他手里拿過布條，慢條斯理地擦著手，每一個指縫都擦得干干凈凈，然后將染上斑駁血跡的布條扔在一旁，抬頭看向東隱焱的眼睛，緩緩開口。

“這里的人，本也是將死之人，若沒有我的出現(xiàn)，這一輩子便只能被困在這里，沒有一絲一毫的希望和可能。除此之外，不定時的星球相撞，也會使他們灰飛煙滅，若哪天宇宙爆炸，所有人都會死亡。相比之下，這可能是最好的選擇。”

“你說的是一方面，但還有一方面你卻不提。如果所有人相安無事，團結(jié)一致打破未知，恢復(fù)記憶，找到將他們?nèi)釉谶@里的人，報仇雪恨，找到自己的家人，合家團圓，豈不值得？”

她說得不無道理，字里行間的美好令人無比向往，可是……

“人性本惡呀！”

東隱焱無奈地搖頭。

“在我們那里，有一位偉大的思想家，叫做孟子，他說，人性本善吶。”

顏潼潼豈會不知，種子一拋，未來的兇險便難以預(yù)測。

可是，既然冥冥之中，命運選擇了她，賦予了她這項能力，她便會以自己的方式來作出選擇。

……

血水染透了種子，鐵腥味隨著風飄進他們的鼻子中。

顏潼潼起身，在盆子里抓了一把種子撒向遠處的虛空，沒有一絲猶豫，一把又一把，接連不斷地向遠方拋去。

東隱焱看得膽戰(zhàn)心驚，心中的不安隨著她一下一下的拋灑動作越來越強烈。

黃金站在一邊，眉頭緊鎖，憂心忡忡，潼潼和東隱焱的對話他都聽到了，他和東隱焱有相同的擔憂。

揚完最后一把，血漬已經(jīng)干在了白瓷盆上，深深淺淺，縱橫交錯，像是故意畫在上面的花紋，帶著些許藝術(shù)的味道。

顏潼潼一身素衣，迎風而立，如墨般的長發(fā)紛飛飄舞，眼里的血絲遮蓋不住堅定的眼神，眉目間自信滿滿，神態(tài)淡定自若，兩者相得益彰，風范渾然天成。就像一位高高在上的王者，等待萬千臣民的朝拜。

東隱焱漸漸覺得，她的選擇，或許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