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凌勛啟程返回凌國王都洛城。
熙羽著黑色暗衛(wèi)服,綁上馬尾,發(fā)帶上帶著銀扣,腰封上閃著暗金,一枚乳白色的玉佩在腰邊,顯得她挺拔又不失威嚴(yán)。
黑色的暗衛(wèi)衣與青絲在風(fēng)中靜靜翻飛。
她看著這座城門,看著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哦……不對,是三十二年的地方。
上一世凌霄設(shè)熙國為四海都城,名熙微。
她曾問過凌霄為何要設(shè)置這里為四海的都城,他說怕她想家。
多諷刺啊……
熙羽想到這里笑了,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個笑話,父王與母后是凌霄派人刺殺的,他和叔伯勾結(jié),目的就是為了奪下熙國。
為什么是四海而不是凌國呢,熙羽撇了撇嘴,那是因?yàn)榱柘鼋y(tǒng)一了四國,當(dāng)然,也離不開自己的幫忙。
這一世的他會這么幸運(yùn)嗎?
熙羽露出了一個進(jìn)乎鬼魅的笑容,直接跨上馬,她本就生的好看,這樣的打扮,活脫脫的像個少年將軍。
許是上一世當(dāng)皇后當(dāng)久了,這一世眉宇間也帶有威嚴(yán)之氣。
凌勛坐在馬車?yán)锪闷鸷熥樱瑳_著熙羽喊道:“要不我出去,外面風(fēng)大。”
熙羽看了他一眼,冷聲道:“不必,我有分寸。”
凌勛放下簾子,不再說話。
“孟……”凌勛有些不習(xí)慣但還是叫出了口:“孟筠。”
“在。”
“到哪了?”
“出城門許久。”
連著幾天,兩人都沒有交流,將士們慢慢走著,只有他們二人打扮不同,不知道為何,熙羽看起來更像個皇子,可能是上一世經(jīng)歷的過多,她稚嫩的臉上閃著不屬于這個年紀(jì)堅(jiān)韌。
已經(jīng)看不見人家,熙羽一行人來到了一處沙漠,馬兒踏著沙,發(fā)出沙沙的響聲。
月光傾瀉而下。
熙羽看著這里,覺得這里就像是被世人遺棄之地。
熙羽正準(zhǔn)備在此地休息,話到嘴邊,一陣奇特的香味襲來
她警惕的看著四周,四面響起破空聲,拔出劍,厲聲道:“保護(hù)殿下!”
凌勛聽見動靜拉開簾子,心中微微一動,自己久經(jīng)沙場,哪里需要別人保護(hù)?
可他沒能攔得住熙羽。
熙羽一身黑衣消失在了夜色中。
面前是一片綠林,沙漠里的綠林。
馬車外是難聽劍劍相碰的乒乓聲,熙羽飛身而上,立在一顆樹頂上,神奇的是樹的枝丫并未彎下,而是直直的立在她的腳下。
“何人,膽敢偷襲?!”
此聲不怒而威,終于在密林中,她看見衣角,飛身而去,割了那些人的喉嚨。
但暗箭難防,熙羽被射中了肩膀,但她沒有停下,而是折斷箭頭,提劍追去。
凌勛緊緊的跟在她的后面,制止了她。
“孟……孟筠!回來!”
聽見聲音的她停住了,凌勛飛身而下,站在她面前。
“窮寇莫追,況且你還受傷了。”
聽見受傷兩個字,熙羽才感覺到肩膀上細(xì)密的疼,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肩膀。
“不礙事,你受傷了嗎?”
“沒。”
熙羽拿出了一塊玉佩,玉佩上沾滿了她手上的血,帶著她的溫度。
“這是那賊人落下的,你看看。”
凌勛盯著她的手,不是因?yàn)榱鑴资莻€登徒子,而是她的手太過于特別,修長纖細(xì)又不似江南女般軟糯,像極了苦竹。
在熙羽的眼神里,他逐漸回過神。
“這是二哥的玉佩。”
熙羽嘆了口氣,盯著這條路漆黑的盡頭道:“看來,有人你不愿意你回去。”
“他并不知曉我武功高強(qiáng),所以會做此搞笑之事。”
“哦?看來你是扮豬吃老虎。”
“慧眼,這次我本打算坐擁熙國自立為王,但你說能幫我得天下,這可比一個小小熙國有誘惑。”
“那你為何不坐擁熙國后,再一一擊破?”
“棘手,且我也不喜傷亡之事。”
熙羽眼前居然模糊一片,她伸手,剛碰到凌勛的手,整個人直挺挺的倒下。
耳鳴……
眼睛也似乎有些看不見了。
凌勛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有些擔(dān)憂。
“怎么了?”
“沒事……應(yīng)該是有毒,待我取下即可。”
熙羽面色發(fā)白,微微喘氣。
“有軍醫(yī)。”
“不便,我自己來就行。”
熙羽拒絕的很干脆,經(jīng)過上一世,她尤其厭惡別人碰到自己,誰都不可以,尤其是男子。
“不行……”凌勛扶著她,擔(dān)憂道。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
熙羽一下子怒了,甩開了他的手,跌跌撞撞的走在黃沙之中。
凌勛拗不過她,扶著她回到隊(duì)伍。
“你在外面……站著,不用讓人進(jìn)去。”
“我知道。”
熙羽帶著一把匕首跨進(jìn)了馬車?yán)铮€沒一會,站在馬車外的凌勛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微微皺眉,他還是有些擔(dān)心。
“你還好嗎?”
沒有回應(yīng)。
“熙羽?”
還是沒有回應(yīng)。
他一把拉開簾子,神色瞬間發(fā)冷,熙羽趴在桌上,一旁是帶血的短箭頭,她趴在桌子上面無血色,半個肩膀漏在外面,雪白的肌膚上是一個可怖血洞。
一旁的匕首上帶著碎肉,散發(fā)著血腥味。
“還好嗎?”
凌勛扶著她,替她蓋好衣服。
“沒事……就是有點(diǎn)疼,不知怎的暈了過去。”
熙羽抬不起頭,只能任由他擺布。
“你和我一同坐馬車。”
凌勛沉聲道,語氣不容拒絕。
“不可……待我緩會,我就出去。”
熙羽痛苦的閉上眼,擠出這句話。
“不要逞強(qiáng)。”
熙羽睜開眼,睫毛在燭光下成了一片陰影。
她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衣服隨馬車顛簸緩緩落下,她想伸手,卻沒力氣。
這馬車的顛簸讓她傷口發(fā)疼,冷汗直冒,雖然她比常人能忍受疼痛,但這箭頭萃毒,讓人痛覺雙倍。
凌勛有力的替她蓋好衣服,沒有看她的肩膀。
“吩咐下去,慢點(diǎn)。”
“無事……”
“你先休息會,我在這里他們不敢進(jìn)來,睡吧。”
熙羽覺得不妥,但此刻也別無他選,她沒有力氣起來,沒力氣拒絕。
“你說你一個女子為何會那么多招數(shù)?”
“那是……我……拜師學(xué)的……也是保全性命的……”熙羽說話斷斷續(xù)續(xù),額頭上是一層薄薄的汗。
熙羽伸出手想直起身子,卻沒有力氣。
“躺著吧,本王都沒說什么。”
本王?
我還是本宮呢。
熙羽眼里閃過厭惡,直皺眉,不喜歡男人這樣稱呼自己,感覺就像是令人厭惡的凌霄在她耳邊輕語,她確實(shí)不想欠這個人情,唯一的抗拒也只能是把頭偏過去。
就這樣沉沉睡去了。
她做夢了,夢許多以前的事,似乎回到了自己助凌霄登基的那天晚上。
他一襲黑衣站在朝堂之上,手刃皇帝,把自己從地上徐徐扶起。
“高處太冷了,日后你便陪著我吧。”
熙羽答應(yīng)了,還為此感動。
那時的凌勛阻止了:“你知不知道你的父王和母后,都是他設(shè)計(jì)殺害?!你!”
熙羽不信,凌霄這樣的人兒怎么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這樣磊落的男兒。
后來,凌勛被陷害,打入天牢,受凌遲之刑。
熙羽去看過他一次。
凌勛見她來了,笑了,喚了一聲公主。
那聲公主如同初見時的溫柔。
“日后的路你要一個人走了……”
熙羽不懂為何他會這樣說,匆匆丟下飯盒就走了,凌勛死后多年,她懂了。
那些溫存都不是凌霄,那個舍命而來的人,也不是他。
熙羽日日后悔,悔到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凌霄為了刺激她,納妃逛青樓。
甚至帶著妃子來到自己的寢宮,讓自己在一旁跪著服侍兩人更衣。
有什么用呢?熙羽站在他的面前依舊冷冽的像冬日臘梅,不為所動。
甚至沒有表情。
不知是哪天,熙羽一身華服走進(jìn)了鳳熙宮,凌霄正在這于新納的妃子濃情蜜意。
這個宮殿正是她的寢宮。
“凌霄,我要去找他們了,日后好好的待這天下吧。”
“你在說什么?”
凌霄神色微動,放開身邊的美人。
“在你在來時就我已經(jīng)喝了毒酒,所剩時間不多,特地與你告別。”
“你想用這種手段博取朕的關(guān)心?”
熙羽慘淡一笑:“原來在你眼里,我是這種人。”
血順著她的嘴角往下流,她的腹中絞痛,胸悶氣短,似乎內(nèi)臟都扭曲到了一起,盡數(shù)碎裂。
她身形一歪,趴在地上,可她不肯低頭。
“凌霄,放過我吧。”
她雙目渙散,嘴里喃喃道。
“你瘋了……你瘋了!”
凌霄匆匆跑來,攬住了她。
“傳太醫(yī)!太醫(yī)!”
熙羽閉著眼,感受著身上的溫暖,只不過再也不是那個溫潤的松香。
也沒有那樣好聽的聲音喚自己阿羽。
再痛,也沒有心痛。
“凌勛……云錦……我來尋你們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熙羽頭暈?zāi)X脹。
“醒了?”
聲音在自己頭頂響起,熙羽被嚇了一大跳。
掙扎著起身,卻猝不及防的和凌勛鼻尖對鼻尖。
“……是我的問題……你……我……”
熙羽漲紅了臉,耳尖也染上了粉紅,她很白,似杏花,現(xiàn)在染上了桃紅,又似紅玉蘭在微風(fēng)搖曳。
凌勛饒有趣味的看著她,打趣道:“那日一個人面對千軍萬馬都不怕,只是靠在我身上睡了一晚便如此局促?”
“我……”熙羽的臉更紅了,不知說什么好,手局促的在袖子里攥緊。
看著眼前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她竟然有些心酸,酸到眼睛都有些不適。
她生怕這是一場夢,夢醒了自己仍然被關(guān)在水榭歌臺,穿著那些不堪入目的衣裙,似傀儡般無力。
她低頭,忍住了情緒。
凌勛見她不語以為她吃癟,動了動酸澀的胳膊笑了:“不逗你了,感覺如何?”
熙羽看了看傷口,搖了搖頭:“感覺沒事。”
“那我出去透口氣,你多休息。”
熙羽看著他的背影,默默的咬著唇,逼著自己不再想那些往事。
沒事的,沒事的,他還活著,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