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當丁琚率軍抵達盧鄉城下時，盧鄉城門洞開。

城中有耆老帶著眾人，此時正列于城門口，歡迎丁琚帶人入城。

稍后便知，盧鄉令在得知掖縣失守，且當利又遭突襲之后，立刻帶著老小向西逃奔。

城中大小官員和將士，在得知縣令率先奔逃之后，自然很快便步其后塵，潰散而去。

與此同時，一隊快馬自廣固城而出，一路疾馳向西，經過臨淄，終于抵達了樂安國治所高苑東門。

此時的高苑，重兵駐扎，城中營帳成片，城墻上旌旗漫天。

高苑城高大的城墻上，一將身披兩當重甲，站立墻垛旁，遠眺北方，其胸前護心鏡銀光閃耀，熠熠生光，身后披風隨風飄蕩。

旁邊，則一眾將領環繞，身披精鎧，手握環首刀，盔頂纓飾一片拂動，身后披風飄響一片。

“近日石季龍有何動向？”曹嶷沉聲問道。

“稟曹帥，據前方黃河岸邊將士回報，石虎依然屯兵厭次，并未有退兵跡象。”身后大將徐邈拱手回道。

“不過其并未有其他動靜，據稱，其軍中此刻松散，軍中戰馬游牧于黃河北岸，士兵卸甲游獵各地。”

“石季龍竟如此輕視于我等。”曹嶷身后另一大將高梁手握腰間佩刀，臉色陰沉。

“非但如此，石虎軍中正縱兵四處劫掠，燒殺北岸百姓，據探子回報，厭次幾近被石虎屠戮一空。”徐邈繼續說道。

“蠻寇也。”

“曹帥，既然如此，我等可趁石虎全軍松散之際，突然北上渡河襲擊，直取厭次，定然能馬到功成。”

高梁不忿說道，“如此，挫其銳氣，石虎定然不敢再小覷我青州之力也。”

曹嶷手捻花白胡須，腦中思慮。

“不可。”一旁徐邈當即反對，“即便此時能夠襲擊石虎又能如何？待其重整全軍，定然會全力南下青州，屆時恐怕局勢難返也。”

“那又如何？”高梁憤懣道，“如今其屯兵厭次，長久不退，我等時刻提防其南下，必然非長久之計。”

“石虎非石虎一人爾，其身后趙國勢大，我等又能何如？”徐邈無奈道。

“為何長他人之氣？”

高梁朗聲說道，“曹帥擁軍十余萬，精騎上萬，即便石勒率軍親征而來，要想拿下青州之地，豈是易事？又何況蠻寇石虎？”

“且青州之地，沃野千里，物產富饒，百姓流民眾多，即便戰事不利，我等亦可憑城固守，蠻寇必然無法撼動半分。”

徐邈不再言語，懶得再和二愣子爭論，覺得高梁怕不是個憨憨。

曹嶷眼中直望北方，良久，才開口問道：“派往石季龍軍中使者可曾有消息傳來？”

這就是相當于否決了高粱的主張了。

“將軍……”

高粱還想勸說，卻被曹嶷抬手阻止了，只能不甘嘆了口氣。

“未曾。”徐邈回應道。

“再派使者前往，傳達本帥意圖，愿出兵相助后趙南攻豫兗之地。”

“是。”

這時，從廣固城快馬而來的信使，沖上了城墻。

“稟將軍，有急報。”

曹嶷眉頭一皺，接過信件，展信讀后，臉色頓時便陰沉如水。

“豎子無能！”

“曹帥，敢問何事？”徐邈問道。

隨后，信件在眾將之中傳閱，眾將臉上紛紛浮現驚詫，隨即是怒色。

“兗州賊人只有數百之眾，為何能夠攻下掖縣？”

“劉巴鼠輩，竟使局面至此！”

“掖縣城高池深，擁軍數千，且其他各縣具有兵力駐守，東萊郡各處合兵近萬，為何會令東萊郡一郡之地易主？”曹嶷厲聲喝問。

東萊郡境內雖多丘陵山區，但畢竟是青州境內最大的郡，如此一失，青州五分之一之地不復在手。

更讓他憤懣的是，東萊郡地處半島最東部，雖距離廣固城尚遠，但畢竟身處后方。

眼下后方突然被賊人占據，不禁令人如芒在背。

“不知。”信使跪在地上不禁瑟瑟發抖。

“曹帥，劉巴坐擁一郡之地，卻頻頻損兵失地，罪不可恕，必須拿其問罪，以正軍威！”高粱說道。

然而，還沒等曹嶷下達將劉巴軍法從事的命令，再次有快馬來報，帶來了劉巴身死的消息。

曹嶷心頭一驚。

一瞬間，眾將愈加驚詫之后，當即炸了鍋。

“王子秀向來多智，前番已派前往掖縣協助劉巴，為何坐看掖縣輕而易舉被賊人占據？”曹嶷再問。

“不知。”

信使只能撲棱腦袋，“據稱，在掖縣被占之前多日，王書佐便早已回了廣固城。”

“什么！？”曹嶷手緊握腰間佩刀。

“曹帥，此狂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此番再誤了曹帥要事，依法當斬！”高粱建議道。

“高將軍所言極是。”軍中眾將領早已看不過王植做派，紛紛出言附和。

曹嶷深吸了幾口氣，心中慢慢平息，抬手止住了眾將的建議。

他豈不知王植恃才傲物，嗜酒散漫，始終難為所用，若是常人，他早已斬殺數遍，又豈會征辟其為書佐。

但王植出自瑯琊王氏，此乃天下第一大族，此時正與司馬氏在江東之地，共掌晉庭權柄，丞相王導，荊州刺史王敦之輩，皆乃王植之族叔伯。

他此時到并非懼怕王氏及晉庭之力，而是留王植在麾下，日后若有不測，亦可仰仗其身份，拜會王導王敦之輩，回歸晉庭亦未可知。

“曹帥，此時并非追責之時。”徐邈說道。

“兗州賊人能攻克掖縣，進占東萊郡，已然勢大，必然非前番劉巴所報之實力，我等已不能坐視其繼續勢起。”

“倘若再任其發展，恐其將繼續西進或者南下，攻我其他郡縣，屆時，廣固城以東必然受其擄掠。”

“尤其是東萊郡往西北海郡之地，沃野千里，乃我賦稅重地，倘若其有動亂，那青州將亂矣。”

“徐將軍所言極是。”眾將紛紛附和道。

“眼下，北有石虎虎視眈眈，倘若東向動亂繼續擴大，不發兵圍剿，石虎再趁機南下，那青州危矣。”有將領憂慮道。

曹嶷點頭。

高粱見狀，立刻出列，主動請戰：“曹帥，某愿意領兵一支，東進掖縣，定將兗州賊人斬殺殆盡。”

就在曹嶷剛要點頭之時，徐邈攔住了。

“曹帥，以末將所看，我軍并非一定要直接攻擊兗州賊人，某將有一計，興許能夠出奇致用。”

“哦？速速說來。”曹嶷說道。

“既然劉巴已被兗州賊人斬殺，此刻東萊郡定然無主，曹帥何不干脆招撫兗州賊人，將賊首鐘朔征為掖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