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大清早，我比平時更早地來到了店里，給自己打了杯咖啡，不然我估計今早就不開業了。

昨天沒對賬，今天早上頭也脹脹的，我算了半天才把今天的入座費算出來，十二塊五。

不過講道理，后一天的入座費越高，就代表前一天的生意越差，這已經是連續半個月入座費在十塊錢以上了。

今天我出門的時候，燕子還沒醒，我給她買了早餐，放在客廳的茶幾上，順便留了張紙條。我也不好意思對燕子下逐客令，所以紙條上也就寫了點關照她的話，不過說實在的，我也不是很希望她一直留在我家。

準確來說不是不希望，是不習慣。

“喲，鱈魚哥，今兒這是怎么了，臉色好差。”

一大清早的客人大部分都只是買了一杯咖啡就走的上班族，卡座還空蕩蕩的，不過我聽見的這個聲音，就知道我今天的生意會還不錯。

“那可不，三流作家嘛，肯定熬夜趕稿子。”我抬起頭，朝來人微微一笑，眼前這位身著休閑西裝的男人是我的大學同學，家里有錢得很，前兩年才從國外讀完研究生回來，叫趙宇哲。

當然了，在他畢業之前的大學四年，我們更習慣喊他章魚哥。

“你又在自謙了。”趙宇哲伸出一根手指朝我點了點，隨即便掏出了手機，邊看邊問道：“說個正事兒，我爸的公司最近想每日進些咖啡，我在想啊，與其讓他進那些速溶的次品，效果也不一定好，不如請你來，我給你開工資。”

“每天多少？杯數。”我這家店每個月的營業額只夠交房租水電，但是我很喜歡這種生活，我原本以為他只是來批量預定咖啡的。

“就在這個市的分部，上午一杯下午一杯，一天大概一百杯。”

“你怕不是想把我累死？”其實一百杯不算量很大，他每次來我這里預定都差不多這個數，而且我這臺機器一次可以打兩杯，但我還是苦笑著看著他，畢竟如果每天都要這個數，說實在的也不輕松。

“你聽聽工資再拒絕嘛。”趙宇哲聳了聳肩，卻又用十分自信的語氣說道：“兩萬，交五險一金，不需要付房租，公司給你進豆子。”

2，

兩萬一個月，在這個三線小城，不是個小數字了。

我這個人挺愛財的。

“算了吧。”

但我更愛當下清凈的生活。

3，

“為什么？”趙宇哲不解地看著我，他知道我這里的咖啡便宜得很，光買咖啡其實不掙什么錢。“那就三萬。”

“不是錢的問題……誒，你好，請問需要什么？”

一位客人進來了，把我們倆的話題打了個岔，那客人點了杯摩卡，帶走了。

“因為我習慣了清閑的生活，每天一百杯，工作量太大，再說了，我走了，我店里那服務員小姑娘不就失業了？”我為客人打包好了，將六塊錢放進了收銀機，又對他說道。

“你還挺照顧她。”

“這不是廢話么。”我平時不會這么說話，但他此時的語氣也同樣透露著不爽。

趙宇哲點了杯美式，我沒有用塑料杯給他裝，而是拿出了我收藏的陶瓷杯子，講道理，我也不希望和他搞僵關系，畢竟像他這樣的大公子每次賞臉來我店里，和她的女朋友一起，每次都照著菜單上最貴的蛋糕和松餅點。

他也只是希望我能多掙點，這個我也很感謝他。

“這樣吧。”他喝了一口美式，似乎也平靜了，又開口道：“把你店里的小姑娘也帶著，正好也能分攤工作量。”

“話是這樣講。”我也為自己打了一杯“我還不就是舍不得我這小破店唄。”

“你這店不小，房租恐怕也不低吧？”

“四百塊一天。”

“這四百還不夠我給你開的工資。”

“我說了不是錢的問題。”

4，

錢能解決很多問題，但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再好的咖啡也賣不了兩萬塊，但兩萬塊買我現在清閑的生活，我不愿意。

“這樣吧，你每天只需要八點鐘到班上，咖啡做完了就立刻下班，想來以你的熟練度，你做六十杯，那女孩做四十杯，你只需要不到兩個小時吧？每天工作兩個小時月收入兩三萬，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美差？”

“然后呢？”

“然后你就可以悠哉地喝咖啡和寫書了。”

“可我現在不就是這樣么？”

這樣的對話，我看過類似的，有的人會覺得這樣說很傻，有的人又覺得這是一種大智慧，我怎么說也傻了快十年了，也不差這一回。

我明白趙宇哲的好意，大學四年他一直都在看我寫的小說，我也輔導過他一點學習，他家里確實很有錢，他人也很好，他也只是希望我的生活能更輕松，這我都知道。

他給的條件是那樣豐厚，我的拒絕都顯得有些強詞奪理，但是……

趙宇哲提著兩個大袋子出去了，他把我冰箱里全部的小蛋糕全買走了，就像是在和我賭氣一樣甩了整整一沓鈔票在我的收銀臺上，我看著他就這樣出去的背影，看著他把那么多蛋糕塞進了他的勞斯萊斯后備箱，看著他把車開走了。

把錢放進了驗鈔機，我現在沒心情點它，驗鈔機發出了“一百張”的聲音，我看向了那面貼滿了照片的墻，走了過去。

5，

這家店是我的夢想和奮斗。

我來到了它面前，緩緩地從那上面拿下了最中央的一張，靜靜地看著，回憶里那最后的笑臉，時隔四年，恍如昨日。

這家店不值錢，也不掙什么錢，因為我也害怕每天都待在那個曾經有兩個人的房間，這家店的經營方式是我獨創的，我自以為是地為咖啡賦予了我認為正確的意義。

我和她全部的青春，都在彼此眼中，這家店是我最初的夢，也是她直到離開的前一刻，都努力支持我的夢。

這里有我再也等不到的那個人。

或許我還會遇到更好的人結婚生子，待我老去，這個夢也就老去了。

或許有一天我拼命地想要維持住這樣的生活，因為我很快就要失去它，那個時候，去趙宇哲家的公司上班，也不算下下策。

但對我的青春來說，那可真是個悲劇的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