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騰山莊的人果然來了，而且還是何老大親臨，當后者推開門看到李鶴在那歡快的將一盤盤價值不菲的珍饈打包入袋的一幕，嘴角止不住地抽搐。

“感情這家伙安分的這些天，是在拿他們的慷慨送人情！”

何老大肺都氣炸了，想他堂堂血衛之首，先后來食為仙消費的頻率也不過五指之數，秋風一個被禁足的嫌犯卻能把這里當做自家一樣毫不客氣！

巨大的心理落差，讓這位鐵血猛男內心遍感苦楚。

倒不是說何老大消費不起，只是單純以性價比來考慮，食為仙的靈獸大餐對他來說提升意義太小，口舌之欲代價又太大，得不償失。畢竟，不是誰都能像秋風一樣，在可能大難臨頭之際，仍然會無所顧忌的消遣。

太自信了，自信的毫無自知之明。

“你自由啦！”何老大說這話的時候，心中竟然有一種報復性的暢快感覺，“經過我們多日核實，那些人當中確實有人曾經做過侮辱英杰的行為，他們死有余辜！”

見秋風不為所動，何老大繼續補充道：“你放心，此事我們已經上報騎士團，暴風大人不僅允了你先斬后奏的魯莽，而且還大肆贊揚了一番，并承諾會徹查此事，不放過任何一個涉事之人。當然，我們瑞騰山莊也并非是不識大體、頑固不化的，雖然說‘不予行兇’是我們的宗旨，但是在帝國大義面前，這些都得先讓讓路。

“所以，你自由啦！”

一番話，何老大說得可謂是中肯、動聽，看他的模樣，似乎都被自己搞得有幾分感動，恨不能替秋風應下謝恩。

其實不怪何老大會有這種奇怪的心思，育龍大陸本是武者的世界，武者以實力為尊，所謂大義鮮少會得到伸張，更不會拉到臺面上來說，但是，一旦真的有人依靠它站穩腳跟，背后必然有天大的道理。

秋風殺人有道理？沒道理。

秋風在瑞騰山莊殺人，不僅沒道理，而且還觸犯了瑞騰山莊數百年來定下的規矩，按例需公開處刑，以儆效尤。

可是，假如秋風在瑞騰山莊殺的都是罪有應得的爛人，為帝國除患，又當如何？

自然是英雄！

秋風是英雄嗎？他是，也不全是。

在殺人之前他不是。秋風說自己信手除掉的那些人是侮辱先烈的惡賊，其實只是隨口一說，應付何老大和姬無常等人的權宜之計罷了，并不是他真的事先知情。

可能會有人覺得奇怪，為什么秋風敢這么篤定？將一件子虛烏有的事情說得確切無疑，難道他就不害怕謊言被人當場拆穿？

既然如此，那讓我們先來看看拆穿的前提條件都有哪些？

或人、或物，看到、聽到，能夠拿出確切的證據，一槌定音。又或者嫌疑人經不起時間的考驗，自身的行為、語言方面漏了底、泄了氣，導致前言不對后語，不能自圓其說，最終暴露出真實的一面，我們稱之為拆穿。

前有死人不會說話，后有正義展翅翱翔。

別說姬無常等人不敢接茬，即便是接了，也會如同姬如雪一樣，被秋風懟的啞口無言。

卡在道德的制高點指點江山，這一套圣母文化，作為曾經的社會青年，秋風可太懂了，只是平時不屑于拿出來擺弄而已。

然而這一套，秋風也沒有完全沿用到底，他心中一直有著最壞的打算，是何老大突然的遲疑才讓他臨時改變了主意。

自己破了瑞騰山莊的鐵律，按理說，何老大完全可以不給他任何狡辯的機會，令人費解的是何老大并沒有這樣做。

雖然只有一瞬間的遲疑，但是秋風明顯感覺到了，當時他誤以為何老大是因為忌憚姬無常等人的緣故，后來發現兩路人馬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熟絡。

這也為秋風后面的狡辯成功奠定了基礎。

捏造一張嘴、據實跑斷腿，死無對證的情況下，三方會晤，共同探討人性相關的問題無異于瞎子摸象，作為始作俑者，秋風反而是那個最清醒的人。

“和有錢人談感情，和窮人談錢”的道理是一樣的，武者的世界，和強者才講證據，弱者根本沒有話語權。

秋風自認不弱，何老大心有疑竇，姬無常霧里看花，自然而然造就了秋風的“一家之言”。

說得復雜些是心思縝密，敵我盡在掌握，簡單來講，只要臉皮夠厚，就有扯不完的歪理。

但是，一切的前提還是實力，假如秋風的實力不足以令這些人心生顧忌，所有的所有都將大打折扣。

至于何老大多方求證回來的結果，證實那些被秋風斬殺的人當中確有侮辱先烈的爛人，最終將秋風推上所謂英雄的高位，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的巧合罷了。

秋風心中有最壞的打算，所以并不擔心。到遇見佟掌柜，柳乘風走后，更是無所畏懼，反正光腳不怕穿鞋的，大不了逃離這個城市，再也不回來了。

何老大說他是英雄，他便是，何老大說他不是英雄，他便不是，如此簡單。

“那真是太謝謝您了?！甭犕旰卫洗舐詭d奮的告慰，秋風回以莞爾，但是面部表情很快又被一股愁緒填滿。“我有罪的！”他說，“這些天我思前想后，仍舊覺得自己犯下了彌天大錯，固然我所行之事為義舉，但是你方才也說了，那些人當中也不全是該死之人，他們只是錯在不辨是非、同流合污，我卻…我卻，唉！”

一聲悠遠長嘆，留下秋風扶額，但見他時而搖頭否定，時而幽幽自語，內容不外乎是自己心中的良善如何不安，想在瑞騰山莊多留幾日，權當是贖罪了。

……

“小哥，你認真的嗎？”何老大想這樣問，可是秋風卻不似玩笑，抬首悲痛流露，大有懺悔之意，管叫何老大目瞪狗呆：

還有這種操作？

亡者的棺材板都下去吃灰了，該不該死還有談論的必要嗎？真就把壞人迷途知返卡在一念之間，好人的定義這么廉價嗎？

真過意不去，自殺謝罪啊。語言多么蒼白，行動方顯偉力！

說到底還不是偽君子！只有偽善的面孔，沒有真誠的心。

倘若不是每天收到手底下人送來的一張張賬單，何老大還真就信了秋風的鬼話。

“咳，誤殺在所難免，我想那些人泉下有知一定會原諒你的?！焙卫洗竺林夹恼f道。

“不行！我原諒不了我自己?！鼻镲L雙手抱頭，懊悔不已的樣子。一旁的李鶴見狀，也忙不迭地點頭附和，“是啊，風哥這些天可難受了，”他說，“早上吃不飽，晚上睡不香，就擔心暴風大人會責罰于他，你看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太可憐了。”

“可憐你媽的！老子又不瞎，需要你一個滿嘴流油的混蛋小子來告訴我嗎？”何老大恨不得當場掐死李鶴，什么叫吃不飽、睡不香，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日消過萬靈石還不能裹腹，深淵巨口嗎？你他娘的還真是個天才！

睡不香的難道不應該是老子嗎？何老大此刻真想破口大罵，雖說當初他在天字廂房內許諾給秋風的豪言，最后都由老東家瑞騰山莊出面大包大攬，但畢竟是自己開的尊口，他也沒想到會捅出這么大的窟窿。

最開始那幾天，何老大忙于調度脫不開身，等他反應過來，老東家后院的金礦莫名少了一座。

這才是瘦了一圈好嗎！

所以，盡管調查結果還不完全，何老大也要趕來下達逐客令了，再這樣下去，別說競技場，瑞騰山莊都要被人掏空了。

“呵呵…”何老大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按照帝國律法，與迫害忠義之流為伍，本身就沒法獨善其身，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的道理他們該懂。至于暴風大人那里，剛才我不是說了嗎？暴風大人沒有降罪的意思，相反是有所嘉獎，你完全不用在意?！?

“真的？”秋風抬起頭顱，眼眸中透露著幾分希冀，不待何老大做出反應，又光速自我否定地搖了搖頭?！凹俚?！”他說，“暴風大人以鐵面無私聞名，既然他沒有怪罪于我，那為什么沒有嘉獎靈器下來？你肯定是騙我的。”

“靈器嘉獎？”何老大有些懵，滿懷質疑的眼神緊緊盯著秋風，他不記得手下有提到這一點??？

“你肯定是騙我的……”

“靠，這個吸血鬼！”

秋風一直神神叨叨地念著這一句，一開始何老大還有些懷疑，漸漸的，大徹大悟。

這是…厚著臉皮要好處呢！

“呵…這個…你看你要不親自去…”何老大本想讓秋風自己去找暴風大人，要所謂的靈器獎勵，雅閣緊閉的門突然被人推開，是佟掌柜。

“何老大你在啊？正好，我有事找你。”佟掌柜笑著說。

何老大心中暗道一聲不好，嘴上卻依舊客氣道：“原來是佟掌柜，多日不見，佟掌柜精神尤勝以往。不知，佟掌柜找何某所為何事？”

“也沒多大事！”佟掌柜拍了拍后者的肩膀，一臉熱情，“這是今天的消費清單，你點點?！?

……

何老大只覺得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人掄了一記重錘，以致于他的呼吸有些困難，顫顫巍巍的雙手接過一沓足有青石板厚的消費清單，好半響才緩過神來。

何老大記得很清楚，自己曾經在食為仙最奢侈的一次放縱還是在五年前，慶祝他榮升血衛統帥。

那一次，他幾乎是耗盡了身上所有的積蓄，可以說是“大出血”，即便如此，也不過一兩張薄薄的賬單，怎么會有一…一沓這么恐怖的事情發生？

“蜥尾虎身蝠翼青眼白龍肉，三…三百斤？！”

“鷹爪龜背雙腔紅眼黑龍肉五百斤！！”

“仙人醉一千瓶?。。　?

“佟掌柜？”何老大面有怒容，雙眼瞪得比牛角還大，他希望是對方搞錯了，沒想到佟掌柜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這是其中的一部分，后面的，我整理好之后會派人給你送到府上去！”

“轟！”

何老大只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整個人頭暈目眩，分不清東南西北，他本不該在這里啊，可是，自己又應該在哪里？

這個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