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武雀是眾人之中唯一保持冷靜的人了,他剛才從禁地中匆匆忙忙地跑出來,正打算查探情況,卻不想帝魔羅悍然動手。
讓他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以至于讓局面推動到了現(xiàn)在這種難以收拾的地步。
翌日,朝陽從大地上緩緩擢升,新的一天又再度開始了。
尸骨堆積如山的荒野上,玄鳥部的族人正在清掃戰(zhàn)場。
為了不讓他們的至親和朋友暴尸荒野,他們必須盡快將死者埋葬。
微冷的晨風(fēng)中,不時傳來低聲的啜泣,恐懼和茫然,壓抑在所有人的心頭。
以黑石堆砌而成,氣派非凡的議事大殿,如今正在接受改造,因為從今天起,這座宮殿即將迎來它的新主人,不世霸者帝魔羅。
純金鑄造的黃金龍椅上,匍匐著一頭栩栩如生的雙翼巨龍,碩大的龍爪緊握椅背的頂端,如同皇者手握天下疆輿。
帝魔羅安坐于上,鷹目虎視,好整以暇地等待著。
而在他的面前,九重臺階之下,夏武雀正率領(lǐng)玄鳥部的高層,卑躬屈膝,俯首稱臣。
“我,夏武雀,今日代表玄鳥部全族,宣誓效忠夜皇陛下?!?
雖是投降,夏武雀卻仍是語氣鏗鏘,不卑不亢。雙眼神色,依舊如同以往一般冷靜沉著,星彩熠熠。
帝魔羅饒有興趣地看著夏武雀,對他的話不以為然,哂笑道:“噢,你們這算是真降還是假降?”
夜皇的質(zhì)疑,聞?wù)邿o不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著不慎,就引來雷霆之怒。
唯有夏武雀面不改色,一拱手,握著折扇,泰然應(yīng)對道:“是真降如何,是假降又如何?”
答非所問,而且語氣之中,毫無畏懼之意,就算夏武雀會被帝魔羅被以大不敬之罪入刑,也沒人會提出異議。
就在眾人為夏武雀捏了一把汗的時候,帝魔羅卻朗聲大笑,聲如洪鐘,轟傳四野。隨即他劍眉飛揚(yáng),目光如電,直視夏武雀的雙眼,說道:“你這語氣和表情,可不是降者該有的態(tài)度啊?!?
驚人的氣勢,帝魔羅還未動手,便如同暴風(fēng)過境,空氣中就傳來讓人心悸的壓迫。
無人敢與金龍帝座上的皇者對視,他們都回想起了這個男人的恐怖勢力,畏懼就如同揮之不去的陰霾一樣,繚繞著他們的心。
而唯一的例外,就是夏武雀。
他昂著頭,坦然說道:“夜皇陛下會在乎么?”
帝魔羅聞言,心頭一頓,隨之看待夏武雀的目光,又再度起了變化。
“有意思,真有意思,你與他們不同,你的心,一無所懼。本皇曾見過不少悍不畏死之人,但你的目光,卻不像他們那樣狂熱沖動。到底是什么,讓你能夠在保持理智的同時,如此坦然的面對死亡呢?”
夏武雀五指輕動,手中折扇隨之一展,頓時渾身上下,流露出一股文采風(fēng)流的儒雅氣質(zhì):“對智者而言,恐懼只是一種情緒,而憑借這種情緒,我們能夠應(yīng)到危機(jī)的來臨。但實際上,真少有人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
“噢,這么說來,別人不能,你能咯?”
帝魔羅此時已經(jīng)收起氣勢,讓所有人都放下心頭大石,剛才他們真是擔(dān)心死了。
若是一言不合,引得帝魔羅動了殺心,在場不知又要添多少具尸體。
夏武雀自得一笑:“這是當(dāng)然,因為在我看來,如果我有本事,又何必恐懼?如果我沒能耐,恐懼又有何用?”
帝魔羅聽出了夏武雀的言外之意,輕笑一聲道:“本事,能耐嗎?這就是你要投降的理由?!?
“然也,夜皇之威,日月為之失色,我們小小一個玄鳥部,萬萬不能阻擋。既然如此,為了活命,才向陛下厚顏請求歸順?!?
說完之后,夏武雀躬身下拜,還當(dāng)真開始以臣屬自居。
“哼,貪生怕死之輩!我呸!”
大長老以及他那一系的人馬,此時也同在大殿之中,無不心里暗罵夏武雀沒骨氣??墒菍嶋H上,他們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
當(dāng)夏武雀宣布投降之后,他們這些平日里總是喜歡唱反調(diào)的人,在大殿上卻屁都不敢放一個。
相反的,當(dāng)夏武雀開始帶頭,他們也都一個個爭先恐后地腆著臉向新主獻(xiàn)媚。
“吾皇萬歲萬萬歲!”
就這樣,玄鳥部一戰(zhàn)即降,短短數(shù)日,永夜君王帝魔羅之名,就響徹整個北狄。
散會后,族長商應(yīng)容的書房內(nèi),一場閉門密談,正在展開。
商應(yīng)容蹙眉閉目,冷然以對,不見平日里的溫柔和笑容。
夏武雀無奈地嘆氣一聲,說道:“族長大人,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但投降一事卻是勢在必行?!?
俏麗的美人,猶在悶悶不樂,沒有給予任何的回應(yīng)。
“族長,我明白你的心情,玄鳥部是你的一切,商家傳承萬載的責(zé)任。但正因為如此,玄鳥部才不容有失,你也……不容有失。”
“哼,你明知我生氣的原因不是這個!”
商應(yīng)容貝齒輕咬唇瓣,雙眼噙淚,對夏武雀說道:“我才是一族之長,就算要投降,也應(yīng)該是由我來宣布才對,你為何……”
原來,商應(yīng)容生氣的原因,竟然是夏武雀為她背負(fù)罵名。
跪地請降這種事,總是讓人不齒。
對此,夏武雀也是無奈:“唉,這種事,沒人比我更加合適了?!?
卻是沒人比他更適合了,商應(yīng)容一族之長,夏武雀必須將不滿的矛頭轉(zhuǎn)向自己,如此才能維系住她的權(quán)威,讓玄鳥部不至于離心離德。
“族長,我早就講過,我們唯一的機(jī)會,就是聯(lián)合北狄十二大部族共同抗敵。但眾心不齊,此計難成,所以我們現(xiàn)在首要的目標(biāo),就是明面上率眾而降,暗地里靜待時機(jī)?!?
“時機(jī)會出現(xiàn)嗎?”
商應(yīng)容一想到那個人的無敵之姿,就心中無底。
夏武雀搖頭,慨然道:“我也不知,但等待,是我們唯一能夠做的了?!?
說完該說的話,夏武雀起身欲走,卻被商應(yīng)容叫住了。
明月般皎潔的目光,輕盈地落在夏武雀寬闊的背上,商應(yīng)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口問道:“如果玄鳥部能夠反敗為勝,你是不是……會離開?”
當(dāng)說到“離開”二字的時候,商應(yīng)容美麗的雙眸,淚花已然開始在眼眶中打轉(zhuǎn)。
夏武雀聞言,心頭一震,隨即雙肩微沉,語氣也有些頹然,但并沒有否認(rèn)這點:“你猜到了?!?
苦澀的語氣,未嘗沒有不舍,但他知道,這是唯一的辦法。
若是失敗,按照圣物中的記載,北狄終將迎來大破滅,屆時玄鳥部實難獨(dú)存,也不知道這樣的情形下,幾人能活。
而就算勝利,作為投降這一決議的首倡者和帶頭人,夏武雀的下場早就注定了。
背負(fù)著罪名,被眾人驅(qū)逐,是必然的結(jié)局。
雖未回頭,夏武雀依舊感受到了身后麗人心中的悲傷,他開口安慰道:“這樣真好,至少你學(xué)會了思考,就算沒有我,你也可以掌控局面了,不是嗎?”
說完,夏武雀頭也不回地走出書房。
他生怕看到商應(yīng)容眼角的淚水后,自己會忍不住后悔。
“夏武雀!”
書房外,意外遇見了大長老和他的幾個手下。
“大長老,不知有何指教???”
說話的時候,夏武雀似笑非笑地瞟了大長老等人一眼,眼角的余光之中,包含輕蔑。
這份輕慢的神態(tài),讓大長老心中暗惱,隨即就想找夏武雀的麻煩:“哼,我剛才看到你從族長的書房中出來,聽手下的人說,你們在里面閉門密談了整整一個時辰?”
大長老心中不無惡意地想到:“臭小子,看你還能得意多久,等我將此事上奏陛下,定能讓你百口莫辯!”
夏武雀用鄙夷地語氣對大長老說道:“大長老,聽說你的部眾死傷慘重,這種時候,你不去想辦法安撫手下人的情緒,反而到處多管閑事,這樣的情操,實在是讓在下佩服得緊啊?!?
“你!你竟敢這么和我說話?”
大長老被夏武雀用言語擠兌得不輕,再聯(lián)想起兩人過往時候的恩恩怨怨,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地威脅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個人詭計多端,一定是在暗中策劃叛亂,意圖危害夜皇陛下和我們玄鳥部的利益。”
夏武雀無語道:“什么時候,夜皇也能與我們玄鳥部相提并論啦?”
聽到此語,大長老很狗腿地大罵道:“大膽,你竟敢如此不敬!”
“哈,大長老,雖然我知道你人格低俗,品性卑劣,但你能無恥到這種程度,還是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啊?!?
夏武雀不屑一笑,嘖嘖兩聲后,一邊搖頭感嘆,一邊轉(zhuǎn)身就走,不給大長老罵回來的機(jī)會。
“可惡!簡直可惡至極!”
大長老被夏武雀此舉氣得陰陽失調(diào),三尸暴跳,把心一橫就跑去夜皇那里告狀去了。
尤其是那句“夜皇不能與玄鳥部相提并論”的話,更是被大長老當(dāng)成把柄,他這一次,就是要將夏武雀置于死地。
說不得還能抱上夜皇的大腿,獲得比現(xiàn)在更大的權(quán)力,擁有比過去更高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