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痛。

魔女無心，她所做的一切，似都早有預謀。

胸口尚余擁抱時的溫度，如此不容置疑，如此純粹。若這般深愛還有虛假，不知可還有真情存乎人間。

我還是太天真了。王一自嘲。

又有三支利箭貫穿胸膛。

癡笑一聲，王一輕輕踏前一步。回首閑看那雙男女，竟似在觀摩別人家的風情演繹。

一個是受利箭穿心的多情郎。

另一個是把箭向情人的風塵女。

好一對相愛相殺的癡男怨女。

王一本想靜待這出狗血劇落幕后，魂歸極樂。可是心頭卻突然傳來一道電流。

技能樹中記憶金屬的分叉下，點亮出新的葉片：復制。

使用記憶金屬復制出王一的一具分身。根據事先賦予原力能量多少，分身可以使用王一的部分基礎能力。當原力耗盡，分身自動潰散。

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我還沒有死？

魅影杏眼圓睜，怒目相向。竟給人一種陌生的感覺。

她再次彎弓搭箭，箭頭燃起炙熱的火焰。一縷怨念如絲般淡淡縈繞在箭尖，鬼魅般的臉孔一閃而過。王一驚異。

利箭離弦，帶著陣陣鬼哭狼嚎，扎進魅影面前那個王一的后背，將他點燃。

熊熊烈火中，王一的衣服被燒毀，露出金屬質地皮膚。

插入胸口的利箭被擠壓出身體，“叮叮當當”落在地上。

見到王一不但不受火焰侵蝕，反而皮膚異化，魅影黛眉緊簇，一連又射出三支冰凍箭。

王一不再任由她施暴，撐起壁壘擋下箭矢的同時，放出囚籠抓捕魅影。

當枷鎖套在魅影脖子上時，一張驚恐的鬼臉在魅影頭頂掙扎著想要逃脫，卻被鎖鏈牢牢的束縛住，將鬼影拉回囚籠中。魅影身子一軟，從囚籠中跌出來。她全身大汗淋漓，胸口劇烈的起伏。

兩個王一并肩站在一起，他們的身體粘合，漸漸融為一人。

“主人，我……”魅影嬌喘著想要解釋。

王一附身在她身邊，用手指按在她的唇上，柔聲道：“不必說了，你的心我懂。”

魅影雙目迷離，眼中飽含著委屈的淚水。

王一為她拭去淚痕，然后轉向囚籠中的鬼影。

他臉色一沉，問道：“你是何人？”

鬼影似在瑟瑟發抖，卻不能開口言說。

原來只是一縷凡人的魂魄。只因被困在實驗室的異次元空間中，不能轉世投胎，魂魄久未潰散。久而久之便修出了一絲魂力，可以附身在活人身上。

原本這縷凡人的魂魄，就算修出了一點魂力，那也不足以令他附身在一名修士身上。但是，魅影剛從囚籠中出來，魔力枯竭，與凡人無異，正好被該魂魄抓住機會，偷襲得逞。

方才鬼魂戾氣未去，泯滅人性，見人就殺，這才出現了魅影箭斷情郎魂的事件。

幸好王一剛剛獲得新技能，僥幸揀回一條命。之前他還嫌棄新技能記憶金屬雞肋，沒想到另有乾坤。其中衍生出來的復制，竟然能使用分身替死，這也太逆天了。

此時的鬼魂在魅影體內打了個轉，重新找到了人性，恢復了曾經作為人的記憶。

他被鎖在囚籠中，害怕的蜷縮成一團，陰影中擬人的顯露出一張表情驚恐的鬼臉。

王一本來還想審問鬼魂，可是鬼魂不能說話，只能發出類似動物的哀鳴聲。

無奈之下，王一只好將鬼魂暫時收押。

“人死后魂魄留在人間，少則七天，最多不超過七七之數。此魂魄一百年沒有潰散，全都是因為實驗室處于異次元空間的密閉環境下。你若把他帶到外界去，只怕用不了一時三刻，他便會魂飛魄散。”魅影說。

“一道鬼魂而已，散了就散了吧，不足掛齒。”王一說。

“我想向主人求一件事。”魅影說。

“何事？”

“為這個鬼魂求一條活路。”魅影說。

王一冷笑道：“剛才他附在你身上，對我不利。既傷了我，又傷了你。我不是圣人，做不到不記前仇。不過，我倒是愿意聽聽影兒想救他的理由。”

魅影欠身一揖，說了聲謝謝。然后開始說明她為鬼魂求情的緣由。

原來，剛才魅影被鬼魂附身的同時，兩人共享了彼此的記憶。鬼魂正是操作臺上那本筆記本的作者，葉志鵬。

因為平行世界相撞事件，主宰臨時關閉了大量的工作站和實驗室，將大批工作人員遣散。其中也包括這座實驗室。

葉志鵬作為蟲晶項目的負責人，不舍得自己的心血化作泡影，在實驗室關閉前偷偷溜進實驗室中，結果被永遠的鎖在實驗室內，活活餓死。

“那他的尸骨何在？”王一問道。

“為了提高魂力，尸骨已被煉化。”魅影說。

“既然你們共享了記憶，你可知道關與蟲晶實驗的詳細細節？”王一問道。

“自然是知道的。”

魅影如實匯報，她說的內容與王一在筆記本中讀到的內容大同小異。魅影不曾讀過筆記本，卻對其中的內容無所不知。看來她與葉志鵬共享記憶一說不假。

根據魅影的指點，王一取得了能夠令蟲晶增產十倍的微生物樣本。

“主人，已經證明了該蟲晶種植法不但無效，反而有害。為何還要將微生物樣本帶出去？”魅影問道。

“這是妖女思思點名要的微生物樣本。再說了，她種植蟲晶成敗與否與我何干。”王一不屑的說道。

“思思前輩志向遠大，追求的也是人族和妖族的和平共處。雖然當下使用的手段激進了一些，但是她的大目標是善意的。”魅影說。

“打著善的幌子，從事邪惡的勾當，這樣得來的善果。我不敢茍同。”王一說。

“可是，只要最終讓大多數人獲益，犧牲一部分人的利益也是值得的呀！”魅影辯道。

王一淺笑一聲，撫著影兒的香腮，說道：“給你講個故事吧，聽了你就懂了。”

天界有一眾神仙，個個本領通天。他們見到人間疾苦，便展開一場辯論。爭論的論題是如何做才能讓凡人停止紛爭，過上美好的生活。

一個神仙說，可以施展法術，給凡人提供充足的吃穿，安居的房屋。人們吃得飽住的好，自然就能安居樂業，天下也就不會再有紛爭。沒有紛爭，便斷了疾苦的根源。

眾神仙附議。派提議的神仙下凡作法，人間從此年年豐收，樹木成林，家畜成群，凡人生活蒸蒸日上。眼看著該神仙的想法付諸現實。

可是這為神仙偏偏是個耐不住性子的人，他在人間百無聊賴，便教授凡人煉氣修道的法門。這便是打開了魔盒，從此之后吃飽穿暖再也不是凡人追求的終極目標。修道長生才是。

而修道所需要的資源有限，不像凡人的衣食住行所需，神仙可以施法相贈。修煉所需要的靈氣是天地造化之物，無所不有，又無跡可尋，就連仙人也不可能憑空創造出來，布施人間。

為了爭奪有限的修煉資源，天下紛爭再起。仙人的想法失敗了。

他回到天界，痛定思痛，重新總結提出，人間疾苦是因為凡人淫欲太重，不懂節制，導致人口爆炸。分配修仙資源好比分蛋糕，蛋糕大小不變，分的人多了，自然就不夠分了，若是少一些人分，自然天下太平。眾神仙附議。

于是該神仙再次受眾仙委托，前往人間，想辦法節制人間淫欲，降低人口。

他在凡人的思想中種下了道德，從此人們開始羞于赤身相對，紛紛穿上了衣服。生育率果然降低了不少。

可是，好景不長，人口在短暫的停歇后，突然反彈。進入爆發式增長。原來是凡人發現生育的秘密，女人并非日日都能受孕，而是每月特殊的幾日才能受孕。結果掌握了這個知識的凡人世界，人口又開始不受控制的增長起來。

迫于無奈，神仙最后想出了一個可怕的辦法。他施展大神通，降下一場瘟疫，殺死了九成凡人。

如此一來，凡人果然不再為資源爭得頭破血流。

那神仙功德圓滿，回到天界去復命了。

今后的數萬年間，凡是遇到人口劇增，天界都會派那名神仙來到人間，降下瘟疫。

王一的故事到此為止，他轉頭問魅影。

“影兒，你覺得，那個神仙做得對嗎？”

魅影不解。

她似是而非的回答道：“好像……不對。”

“自然是不對的，萬物皆有靈性，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他也沒有生殺予奪的權力。”王一說。

“可若是思思種植蟲晶失敗，她就會放棄嗎？這片農場廢了，她一定會去攻占新的人族據點，開辟新的蟲晶農場。到時候，會有更多的人家破人亡。”魅影說。

王一突然震住了，他竟然沒想到這個結果。

一知半解，竟然還想用自己的無知開導魅影。王一忽然意識到自己有多么愚蠢。

那神仙一念神佛，甘冒天下之大不為，舍得自己一身功勛，對凡人降下神罰。雖然令生靈涂炭，卻令岌岌可危的凡人世界重新煥發生機，行的可是萬萬世的功德。對錯成敗，都是后人的評價，當局者又怎能自清呢？

“影兒，我明白了！因果循環，果真是懸妙。心中向善，事事皆是善舉。心中向惡，萬念皆存惡意。原來只問本心，才是大道至簡。我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了。”

魅影便是更加茫然了，“主人慧心，影兒愚鈍。”

王一淡淡一笑，“影兒不笨，若非得你開導，我可悟不出這般道理。”

王一將手中的微生物樣本放下后，取走了恒溫倉中最大的那枚蟲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