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劉大人正在那里設宴請酒,忽見管家急忙走上前來回道:“有監察司的趙老爺合著好幾位內侍老爺說來拜望,后面還跟了些軍爺,請老爺同爺們快接去。”這話一出,滿屋子的人神情立刻都變了。劉老太君騰的站起身來,一臉的不可置信。
這趙老爺是吏部監察司總監察,嘉禾五年由王喜提攜起來,為人陰冷,平素與劉家也無大交情。
劉大人手中的酒杯一晃:“今日女宴,現在客人留他不便,不留又不好?!闭运枷?,劉靈緊張道:“爹爹快去罷,我在這里和姑父應酬著?!闭f著只見二門上家人又報進來說:“趙老爺已進二門了?!?
劉大人等搶步出去,只見趙大人滿臉笑容并不說什么,一徑走上廳來,后面跟著一位黃衣內侍,正是慈慶宮前殿執掌大人。
劉大人只得跟了上來讓坐,男賓多是親友同僚,都上前向趙大人和執掌司行禮,趙大人卻只說些寒溫的話.眾人看見來頭不好,只能靜默一邊垂手侍立。劉老爺正要帶笑敘話,只見家人慌張報道:“軍爺把守前后門,圍了宅子。”劉老爺和韓云謙對望一眼,都知道事情不好,卻無法可施,只能靜待事情發展。
寶生在里面聽得外面嘈雜,亂哄哄的不知道什么事情。劉老太君鎮定下來,一手護著寶生,輕拍背一心安撫。鄺氏也摟過女兒寶蟬。
趙老爺道:“無事不敢輕造,倒是太子殿下交代了些事情要辦。如今滿堂中筵席未散,想有親友在此未便,且請眾位府上親友各散。獨留本宅的人聽候?!北娙酥谴葢c宮的事情,恨不能脫身,一溜煙如飛的出去了。
劉大人和韓云謙對望一眼。劉老太君在里面聽的真切,留下寶蟬和寶生在內,自己由鄺氏顫顫扶了出來。趙老爺見是劉老太君,先恭謹請安,劉老太君卻不理會,放了拐杖自己揀了首位坐好,方不緊不慢問道:“今日是外孫女的及笄之禮,只是宴請些女眷親友,大家樂樂。趙老爺這個時候帶些軍爺守了劉府的宅子,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壁w老爺冷冷一笑,指著慈慶宮內侍,道:“我也是遵照太子的意思,問過韓小姐些事情。”
連曜在外面聽得舒安所報,心中驀然一緊,問:“剛才讓你出去查探,還有什么事情?!笔姘布毤毜溃骸盎噬夏沁叄率遣恍辛?,就今天。”連曜點點頭,嘆了一聲,道:“他們還是等不及動手了,挑在皇上昏迷之時,心急的很呢。今日來了劉府。也好,咱們就當看場好戲,且看東宮的手段,怎么掀起這滔天濁浪。你且護著母親回府,我自去查探。”說著,急急折返回去。
遠遠見了許多女眷從花廳方向陸續出來,母親甄氏也在其中。連曜迎了上去,見母親臉色發白的可怕。甄氏扶著丫頭喘氣道:“猛然又見到這個情形,唬的我心直跳?!?
連曜知道母親憶起往事,低聲勸慰:“今日他們卻不是沖著我來。”甄氏緩了口氣,愣了半響,壓低聲音,道:“你手腳輕快,偷著去看看什么情形!我出來的時候聽著要提問韓小姐,可憐見的丫頭,今兒可是她的喜日?!边B曜點點頭,道:“舒安會護得安全,送你回去?!庇掷^母親的手,溫和一笑,道:“勿要擔心,萬事有我?!闭f完點點頭,混著人群逆流而上。甄氏望著兒子的背影直至隱沒,想起當年丈夫臨走前也是這樣溫柔話語,往事猝不及防的涌上心頭,一陣戚戚然,愣住原地。
連曜之前夜闖劉府,對大致方位格局有些印象,左躲右閃隱入了客廳邊一間歇腳的小廈。平日家丁小廝躲于此處偷個懶,又要隨時聽著主子的使喚。所以此處不僅隱蔽,而且視線也絕好。連曜側了身斜看進去,只見斤內劉老太君坐了上首,謝修坐了次位。寶生低垂了頭,眼角清冷,楚楚立于下方,一襲端莊周到的禮服越發顯得臉龐稚嫩,神情可憐。午后慘淡的春光從漏窗照進客廳,本是喜慶的淡妃紅顏色映照在這溜光錚亮的大理石地面,說不出的刺目而傷感,連曜偷偷凝望片刻,只覺心中微痛。
趙大人端的溫和問道:“元宵那晚你在哪里,見了哪些人?!睂毶簧衔绫霍[的頭暈,惶惶然被喚出提問,惴惴不安,見突然問起此事,又一時愣住不知怎么回答,諾諾向劉老太君和父親方向望去。韓驛丞心中抽緊,數月來所擔心之事終于摔在面前,但在女兒面前,卻強自微笑示意道:“趙大人只是問問,你如實回答便是。”
父親嘴上說的輕松,但眼角皺起,衣袖微動,寶生看出其中的猶豫心疼,轉過頭反而定下心神,不卑不亢緩緩答道:“那夜元宵那夜與家人一起游花街,至于遇見什么人,也說不清楚。”趙大人一張臉陰沉著,委實可怕,冷笑道:“哪有說不清楚的,今日尚早,你就慢慢想想?!?
寶生聽了這話,火氣上來,抬了頭倔強回道:“那要慢慢想來,可多了去了,緞子鋪的繡娘,水粉鋪的粉娘,還有掛花燈的,買面具的。一時也說不完呢。”連曜深知趙大人為人老道狠辣,聽這丫頭嘴上不肯吃虧,卻是心驚,又暗暗分析,慈慶宮此時先揪住劉家不放,想咬開世家之網,勢頭之烈,看來新黨此行胸有成竹。自己坐山觀虎,確實難得的喘息之機。
趙大人皺了皺眉,頗有嫌棄之意,沒曾想這女孩毫無懼態,態度強硬,只得耐下心思壓了嗓子問:“真的沒見到些?可要想好了再答?!泵腿慌南虏柰?,指著寶生狠狠唬道:“有人可是說你與亂黨來往,行刺朝中大員!”劉老太君聽到此處,氣的渾身亂顫抖,冷笑問道:“此話可不能亂說,閨閣中的女孩如何與亂黨來往。要是暗指什么,趙大人也請明說?!睂毶睦餁獾膮柡?,之前一直懼怕連曜糾纏,后來事態安靜下來,自以為小秘密得以保住,此時又被人當眾提起,仿佛硬生生被揭了結痂的疤痕,猝不及防的疼痛,傲然昂起頭道:“說我與亂黨來往,有何證人,為何那些歹人要刺傷于我?!北娙诵闹蟹Q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