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城雨色動微寒
- 韓寶生
- 車仔紅茶李半仙
- 3426字
- 2013-06-20 23:21:02
連曜修長的手指拈著羹匙,只是低著頭慢慢吃著,并不理會寶生。
寶生斜過眼睛,見連曜沒有發話,悄悄松了一口氣,繼續溫言勸道:“本與你也沒有過節,只請求不要再做糾纏。還有,那把佩刀……?!?
寶生突然見連曜抬起頭正眼看過自己,心里嚇得一跳,不由得后面的聲音也漸小下去。
連曜一挑眼,冷冷地說:“這些事兒只怕沒有商量?!?
寶生急道:“為何?!”連曜不答話,輕輕擱下粥碗,望向窗外。
絲絲寒風送著三兩點雨滴飄灑進來,落在桌面上聚成水珠。
寶生見他臉色凝重,不敢多問,心里卻很著急,不知道再該說些什么,只用手指蘸著水珠沿著桌面比畫開來。
連曜凝望良久,方回過頭來,見寶生伏在桌邊,翹著一只手指蘸著水滴胡劃著什么,不由哼道:“又畫羅剎?”“對面那只癩皮狗?!边B曜愣住。
時間漸晚,已進巳時,樓下大堂食客多起來,嬉笑問候之聲不覺于耳。只聽得樓下傳來整齊踢踏腳步聲,嘈雜人聲靜下來。
寶生望下去,只見一名帶刀衛官領著一隊軍士巡邏至店前。
粥店老板笑著迎上去:“官爺今日又當值,可不辛苦了。要不進去歇息片刻?”
帶刀衛官并未說話,先四下一掃,見沒有異常,才點點頭答道:“最近到底要警醒些,李掌柜但凡看到有可疑之人,趕快報去甲長處?!崩习暹B連點頭稱是。
帶刀衛官又問:“樓上可有人?!薄敖袢諛巧涎抛形还雍湍贻p姑娘?!睅У缎l官使了個眼色給領隊軍士,自己便提步上了二樓,窗邊一男一女落入眼中。
連曜轉過頭來,冷冷打量了衛官一眼。衛官愣了愣,大方上前行禮道:“下官見過連將軍?!边B曜點點頭。衛官見有女眷,行禮后轉身下樓。
寶生一直望著外面,聽得衛官告辭,悄悄轉過頭來,向木梯口掃了一眼,卻瞥見衛官布甲背影,腰間挎一木柄花紋銅包腳鐵刀,生鐵殼套,上刻小篆“萬南”二字。
寶生心中一驚,連忙收回眼睛余光,捧起面前漆杯,低頭抿了一口茶,粗茶略澀,不由得皺皺眉頭。
連曜一直打量寶生眼色,此時冷冷說道:“韓姑娘瞅見什么了?”寶生抬眼,沉吟道:“萬字是哪個營的刻紋?”
連曜卻冷笑道:“閨閣女兒家哪里要問這么多。還是乖乖聽話的好。”
寶生氣極,重重放下杯子:“今日是我自不量力,請連將軍過來商量。寶生還是那句話,不會憑空胡謅。”說著就攬著軟披風準備下樓。
連曜卻站起來笑道:“靈公子囑咐我一定要親自護送回家,答應了怎敢失言?!闭f著快步攔去寶生面前。
寶生并不答理,急急向下走去。劉家小廝在店旁等候,見寶生下來,連忙趕出馬車。連曜一抬手想扶寶生上車。
只見遠處飛奔過一騎棗紅馬,停到了車前,馬上一人外披了蓑衣,身著暗緋色官樣服飾,腳蹬厚靴,正是謝睿。
謝睿策馬提韁,卻不下來,只是冷冷看過連曜,諾了諾,說道:“今日有幸。”
連曜似笑非笑打量了謝睿:“謝公子官服都不曾換,這么匆忙是從哪里來?!?
謝睿不答話,冷冷望向寶生,卻輕輕低嘆了口氣,像是有些無奈,身子一低,伸過手示意寶生上馬。
連曜阻止道:“我應親自送韓小姐回府?!辈淮f完,寶生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接過謝睿的手。
謝睿反手送寶生上了馬,向連曜道了聲:“告辭?!本筒唏R出發,連曜冷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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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霧沉沉,微濕了衣襟,小巷悠長,輕響了石板。
寶生在背后虛攬著謝睿,馬上顛簸,頗有些吃力,又沒有穿蓑衣,不禁身上寒冷打顫。
謝睿察覺,“勒”了一聲,自己下馬,又扶了寶生下來。解下蓑衣斗篷,圍在寶生肩上。寶生心中有事,卻佇立著回不過神。
謝睿楞了瞬間,想攬過寶生,卻清醒過來,握著拳輕咳了一聲,臉色微紅,問道:“寶生,剛才與連將軍說了些什么。”
寶生聽得如此問道,抬眼望過謝睿:“萬字刻紋是哪個營部的?!敝x睿心中一驚,臉上不動聲色:“如何與連將軍議論這些。”
寶生微微笑了笑:“只是今日看到有位軍爺佩刀上面有如此刻紋,所以好奇一問?!?
謝睿仔細打量了下寶生臉色,鄭重說:“此刻紋是九門衛營的符號。”寶生似懂非懂點點頭。
謝睿關切問道:“可是有什么難處?!睂毶聊?。謝睿望著寶生,卻不繼續追問,只是溫柔看著寶生,說道:“不如我帶你去個地方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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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宗陛下自從元宵受了些驚嚇,漸覺平日體力不支,便攜了些嬪妃到玉熙宮靜養,每日除了一些軍機要員,其他一律不見。
這日謝修從玉熙宮出來,又直接去了慈慶宮,將英宗的一些意思曲折轉給太子熜。
太子熜仔細聽完,沉默片刻,淡淡的答道:“父皇還是高瞻遠矚,本宮自會按父皇意思安排。謝太傅也要多盡些心思?!?
謝修連連稱是。太子又說道:“西南災情還沒緩解,匪亂又出,還有土蠻禍害。你看看這份折子。”
謝修接過粘著雞毛的紅皮折子,展開看了看,不敢放下,又合起來捧著,問道“土蠻禍害,已經歷經十年,只是這溪處土司乘火打劫,最近竟占了幾個小城。不知殿下有什么意見?!?
太子正色說道:“要靠朝廷賑災,那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不賑災,流民匪亂又怕鬧大。不如借著壓制土蠻之名,征流民為民兵,讓兩禍自亂?!?
謝修想了想:“此著甚妙,那不知選何人負責?!?
太子并不答話,冷冷說道:“父皇的意思,慶州那邊的事情放手讓連曜自己處置,可本宮只怕此人勢力日甚,借機擴充軍馬,養虎為患啊?!?
謝修搖搖頭:“可現在國中將才諸位,能安定北線者,只有此人。”
“那本宮就先要殺殺他的銳氣,挫挫他的勢頭。”
謝修聽得此話,不敢接話,只是諾諾站著,太子從謝修手中接過折子,又翻了翻才放下。
大家靜默片刻,太子話鋒一轉,又問:“派去連曜處的武士還沒消息?”
謝修答道:“當時逃回幾個,剩下幾個想必已被拘禁。都是些忠心的死士。連曜也做的極為隱蔽,派去他府上的探子回報,連府上下并無異常,應該在城外的某處莊子關著。”
太子冷哼了一聲,:“謝太傅也要多上些心才好?!?
頓了頓,太子卻微笑道:“不知謝存昕可有婚配?”謝修心里暗喜,答道:“尚未婚配。”
太子笑道:“最近母妃總是央我幫圣公主擇覓良人?!敝x修也笑道:“貴妃娘娘也是慈母之心。”
又閑話一番,太子一揮手,笑笑說:“謝太傅先退下吧。”謝修請退,內侍送謝修出了前殿。
太子微笑目送謝修出去,待關了前殿大門,太子面色一冷,說道:“王相請出?!?
只見王喜從前殿花廳的隱室轉出?!皠偛拍愣悸牭搅恕!碧永淅湔f道。
王喜點點頭:“謝老狐貍口風甚緊,不多說一句話?!碧狱c頭:“他想上咱們這條船,面子上又端著,卻不想與連曜交惡,也不肯對我們說實情。”
王喜點頭,說道:“連曜關人的莊子我在查,只怕并不似謝老狐貍所說在城外,事情之后九門衛營查的嚴密,連曜不會運人出城。只怕還在城內?!?
太子點點頭:“只是不知何處呢。”頓了頓,又說:“不知劉家姑娘那里能不能問出些什么。之前顧忌打草驚蛇,一直沒有找上劉家?!?
王喜答道:“只是畢竟是世家小姐,不方便審問?!?
太子笑道:“不如讓母妃來幫這個忙了。劉家一直也是居功自傲的很,推行新政就是這幾個世家在阻礙,本宮早就想找個幌子來個敲山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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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生推開木窗,一陣斜風送進細雨,直撲到面上。塔檐上掛著銅鈴叮叮作響,往下看,塔樓直插湖心,壁立數仞。
窗外一汪湖水浩浩淼淼,波心微動。湖四周柳色蔓蔓,遮掩了剛剛來時的小道。寶生踮著腳雙手撐著窗臺,大喜道:“這里倒是比劉府的攬月樓還要開闊?!?
謝睿溫柔瞟了一眼寶生,轉身推開了全部木窗,瞬時云氣對流,豁然開朗。
謝睿望向外面,半響才緩緩說道:“我母親生前也最喜歡在此望遠。”寶生聽到此話,轉身面向謝睿。
謝睿迎著寶生的目光,面前女子額前碎發被微雨浸濕,緊緊斜貼著面頰,剛好擋住額上一道淡淡微紅劃痕。
謝睿收回目光,黯然道:“這座園子是我母親的私苑,我從小就隨母親常來此園。母親總是攜我上樓,那時候我還小,不明白母親為何總愛流連此處。”
說到此處,想起母親低低彎了腰,小心扶著牙牙學語的自己緩緩上樓,抬頭回首,總見母親關切笑容,母子情深,只是不再。
寶生只覺謝睿此時無限感傷,與平日里風流倜儻的謝家哥哥大不一樣,心中一軟,安慰道:“我想謝夫人是位心胸開闊的女子,不想拘于方寸之間,才偏愛這片風景。想來謝夫人在此處遠眺時候心情也是極其快活的。”
謝睿聽了呆立片刻:“這個道理也是我后來游走四方的時候才明白的?!?
寶生輕輕笑笑:“謝夫人能有如此浩瀚湖水相伴作懷,也不枉人生風流姿態了?!?
謝睿聽了欣慰一笑:“是啊,母親還有這片湖水相伴?!鳖D了頓,“那你又有什么煩惱。”
寶生低下頭,咬了咬嘴唇,“謝家哥哥,我擔心爹爹?!?
謝睿秀眉微蹙,寶生繼續低聲說道:“兩年前,爹爹就是得罪了一些大人,被打傷的厲害?!?
謝睿正色問道:“這次連將軍可是要你做什么?!?
寶生抬頭,瞪了眼睛,謝睿只覺她目光灼灼,無法正視:“連將軍要我說些古怪的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