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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見

  • 大梁風(fēng)月錄
  • 宴漱
  • 2708字
  • 2020-04-10 16:55:14

明日是回府的日子,需要很早動身出發(fā),本應(yīng)早睡,若茀想起午間秦述同自己提起那人,怎么也睡不著了。

她愛慕他嗎?

她不太明白怎樣算“愛慕”,話本里癡男怨女的情愛故事,她曾也為之落過淚,但這些終歸離她太遠(yuǎn)。至少在今日之前,她沒有想過她愛慕他的這種可能。

那以后呢?她窺的不真切,總之無論如何也得在真真正正與他相識之后,才可下論斷,就像大夫看診,須得望聞問切之后,方開始配藥醫(yī)治。

若茀在黑暗里伸出纖細(xì)的手指,一筆一畫地描摹那個人的名字。不經(jīng)意間竟輕念出口,她微驚,連忙縮進(jìn)被窩里。

她又試著回味,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場景。

其實她與他也不過是一面之緣,那年她剛滿十二。

那時的蘇府與秦府雖仍維持表面的和氣,但背地里已是劍拔弩張。然而小孩子之間的關(guān)系并不像大人那么復(fù)雜,他們只管彼此玩不玩得到一塊兒去。

秦述雖比她大了五六載,但兩人打小就關(guān)系好。那日秦夫人出府探親,秦述前腳跟著母親出門,后腳便溜過來尋她玩兒。

偷偷帶了她,換上小廝的衣服,去市集上有名的聽茶樓聽說書先生講話本子。

她平日里都是喊秦家小子為“秦爺”的,只因秦爺覺得這兩字襯得他風(fēng)流倜儻玉樹臨風(fēng)。

她雖腹誹萬千,但為了哄好這位爺,便一直這么叫了,到了聽茶樓門口,她問了聲“秦爺,今兒包了哪等雅座?”

秦爺很受用地?fù)u了搖手里的扇子:“爺帶你來,自然是最上等的。”

結(jié)果進(jìn)了門,被告知雅座包滿了,沒法子只得在樓下跟著人擠人,若茀睨了他一眼,這廝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

臺上的先生正說得起勁,他們怕錯過精彩處,趕緊豎起耳朵聽。

“他劉氏算個什么玩意兒,他劉談生——區(qū)區(qū)一個旁系側(cè)室所出,膽敢自稱是貴胄子弟。不顧我朝律例,光天化日之下,干出強搶民女、逼良為娼這等腌臢事來。

不過這回,呵呵,他劉談生可是真真觸怒到天威咯,劉氏再想要保,也保不住咯……”

先生故意停頓,伸手取幾案上的杯盞,慢慢悠悠地飲了一口。

底下人個個探著腦袋,好奇后頭究竟是發(fā)生了何事。

那先生瞇眼一笑:“你們可知,這回被他強取豪奪的是哪位人家的姑娘?”

大家互相看著對方,嘴里都嘟噥著“不知”。

“呵呵,你們可有聽說,就在半月前,西夷王攜皇子與公主入我大梁王宮朝見天子?其實……”

那先生后頭說了什么若茀沒仔細(xì)聽,她發(fā)現(xiàn)本該在自己邊上的秦述,不知溜到哪兒去了。

她努著勁伸長了脖子,怎么都尋不見人,心里正著急,但轉(zhuǎn)念一想,那廝左不過是混到哪張席上討茶喝了,自己何須擔(dān)心他。

于是,又認(rèn)認(rèn)真真聽起來。

那先生越說越起勁,手舞足蹈,一副“面紅耳赤”的模樣,嘴里說道:“那廝一聽喊門聲,嚇得慌忙提起褲子,誰知那蠢賊左腳絆住了自個兒的右腳,直直地?fù)涞降厣希o那位剛進(jìn)門的俠客磕了個極響亮的頭……”

“哈哈哈……”底下人都笑作一團(tuán)。

若茀出了府變了妝也沒個正勁姑娘樣子,亦是一副市井作派,不顧身份地開懷大笑。

等若茀笑得口干舌燥,樓下又沒什么茶水,只得偷摸上二樓雅座,想著趁人不注意偷口水喝。

沒成想手剛觸到某個雅座的茶水壺子,樓下突然鬧起來,一群御林軍沖進(jìn)聽茶樓,場面頓時亂成一鍋,人擠來擠去也不知掀翻了多少桌椅。

若茀嚇了一跳,忘記自己原本是個偷茶水的小賊,趕緊站起身,朝樓下喊“秦爺”。

不知是不是太鬧騰了,秦述沒聽到,她喊了好幾聲也沒人回,登時有些心急,想下樓找秦述。

誰知樓下客人開始往二樓涌,她一時被人沖撞,嚇得往后退了幾步,不知怎的腳上絆了一下,竟要直直往后倒去。

她原想倒就倒了吧,這不雅的樣子也沒得人見,不過就是疼一下,沒成想跌進(jìn)了一個結(jié)實溫暖的懷抱。

背后伸過來的纖長手指按在她腰上,將她從人海里帶了出來,回到了原本她偷茶水的那間雅座。

她登時有些窘,本欲偷人家茶水卻反被人家救,一想到這兒,臉?biāo)剖焱傅姆眩D(zhuǎn)過身呆呆地看向方才救下她的人。

那人又落了座,修長的手捻起一個杯盞,神態(tài)自若地喝起茶來,因捏著杯子指節(jié)微微有些泛青,若茀循著手,望向那張臉。

那是一張棱角分明無可挑剔的俊臉,狹長的星目里微微泛著一兩點星光,高挺的鼻梁,涼薄的唇瓣,神情是說不出的冷淡疏離。

若茀有些怔住了。

那人墨色的眼眸往她這撇了一眼,站起身。

若茀心道:這人腰身曲線真是找不出一絲錯處,他是比秦述都要高上許多的。

他走到觀臺前,冰冷又低沉的嗓音傳進(jìn)她耳朵:“要喝水自取。”

若茀不出意外地喝完了茶壺里所有的水,喝完那刻驀的覺得有些丟人,余光掃了一下背對自己的男人。

那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動作,回過頭來,依舊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了。

等樓下動靜平息后,上來一位御林軍將士,若茀猜測他的身份不低。

但他上來后目不斜視,直直朝里面這位錦衣玄袍的男子單膝下跪,抱拳行了個禮:“讓公子受驚了,末將該死,人已經(jīng)抓到。”

那被喚作公子的人冰碴子似的,不落絲毫感情的聲音又再度響起:“嗯。”語罷,那人快速退下。

那群御林軍押著一個長相極為普通的男人,跟在那位將士身后快速離開了。

沒過多時,茶樓恢復(fù)了秩序,客人重新回到原先的位置上,說書先生也從后頭出來。

先生清了清嗓子:“咳,咱們接著上回。說時遲,那時快,那位俠士快速奪下下人手里的棍子,利落地一個轉(zhuǎn)身,將那邊上又要站起的劉談生踹得四腳朝天!”

客人們聽得熱血沸騰,連連鼓掌叫好。

若茀偷偷看了身旁那個面無表情的人一眼,她原以為他也會跟著御林軍離開,可他沒有。

他這樣的人,竟會被這些市井說書人的故事吸引?倒是有趣。

耳朵里傳來那說書人的聲音:“沒想到這位俠客的身份……

竟是咱們當(dāng)朝的二殿下!”

在座的皆是一驚。

說書人看到底下的反應(yīng),越發(fā)得意。

“二殿下?”若茀也免不得被嚇了一跳,不可思議地喃喃道。下一刻,她扭頭去看那人的反應(yīng)。

出乎意料的是,那人的表情里流露出一絲微妙而克制的嘲諷。

他似乎知道她在觀察他,沒有做出任何回應(yīng),只是拋出一句話:“這些說書人總會為自己能窺得一星半點宮闈秘事而得意于人前,阿諛奉承,丑態(tài)畢露。”

若茀想了又想,還是不太明白他口中的“阿諛奉承”是怎么回事,開口問他。

可等若茀再抬頭,人已行至她面前,還問她:“還記得回家的路嗎?”

她其實是記得的,像她這樣玩心重的姑娘,找不著回家的路是件丟人的事。

可不知為何,那時的自己鬼使神差地朝他搖了搖頭。

后來呢?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只記得他屏退左右,蹲下身,問她:“是不是扭到腳了?”若茀點頭。

語氣還是一貫的沒有溫度,涼涼的,卻多了一絲耐心,“我背你回去,你指路。”

她覺得自己有點笨,不是說不記得回家的路了嗎?還是露餡了,可他似乎并不熱衷于戳穿她拙劣的謊言。

她小心翼翼地?fù)е牟弊樱吭谒成希骸澳闶且粋€大好人,我會報答你的。”

他似乎笑了一下,可她又不是很確定,他那樣的人,怎么可能會笑。

若茀細(xì)細(xì)回味著他那時的聲音動作,從前不清晰的,這次回憶起來就如再經(jīng)歷了一遍,連那時他玄袍上繡著的白鶴的神態(tài)仍清晰地印在腦海中,不曾有過半分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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