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來，若蘅見小晚已風卷殘云將一大盤冰葡萄吃完了，她搖了搖頭。

五公主葡萄吃得牙疼，小手捂著臉，嘴里嘟噥：“這冰葡萄頂解暑了，就是吃完牙疼?！毙忝兼i得緊緊的，水靈靈的眸子微微瞇起，看著對面蘇若蘅漫不經心地抬手替自己續了杯涼茶，三根水蔥似的玉指捻起杯子，一口一口抿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里是極淡的惆悵，如墨，滴化入水。

忽眸子頓了頓，頭微微偏開，看向若蘅后方。

若蘅是在聽到五公主怔怔地喚了聲“皇叔”，三魂七竅方歸了體，抬頭順著五公主的視線轉向身后。

入眼仍是記憶中的那一襲云紋紫紗袍，若蘅想，他大概鐘愛紫衣，每回見著他，皆是一身幽幽然的紫?？勺仙置魇窍槿鹬醯迷谒砩系癸@得這樣郁郁。

她回頭時，不經意正對上那寒銀面具下一雙眸子，她猜想若此時撿塊石子，隨意丟進他眸中寒潭，恐怕也未必能求得一絲波瀾，那里面太過深不見底。若蘅又想到自己當年狼狽至極時，抬頭仰望到的紫衣少年，心尖漾起微妙的異樣。

他的眼神極快錯開，不禁讓若蘅有些疑惑，方才是否真的與他對視過一瞬。

五公主扶姒倒是站起身，不禁往他那里挪動了兩步，試探似的又喚了聲：“皇叔？”

她聽見他回了一個“嗯”。

若蘅在后頭遲疑半步，規規矩矩福了福身。

許久，對面人終于有了動作，若蘅低眸時只捕捉到他修長的手指扶上椅輪，似要往她這里過來，身體不自覺暗暗向后退了幾步，半晌卻又不見他真的近至跟前，微微詫異地抬頭，見他正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你似乎很怕我？”

此話一出，連五公主都轉頭看向若蘅。

若蘅登時有些尷尬，不過她向來造就一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好本事，抿了抿唇：“這……莫須有的事，岐南王誤會了。”

“是嗎？”他抬手隨意拂了拂衣襟。若蘅聽他不再逼問，暗自松了口氣。

沒等若蘅這口氣松完，他下一句話卻又自若蘅頭頂直直劈下：“前幾日……聽聞有人芳心暗許于我？”那人講得云淡風輕，好似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她上回聽到有人用這樣的語氣說話，還是蘇茶偶然捉到一只誤闖進漱玉閣偷吃的小貓兒，樂顛顛獻寶似的拿給若蘅瞧，蘇葵在一旁隨口夸的那一句：“這貓兒倒生的可愛?！?

亭里不知是誰驚訝地倒吸了口氣。

半晌過去，幾片未知名的白色花瓣悄然落入若蘅發間。

她衣袖底下的小手攥緊，復又松開，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鎮定自若，又微微帶點兒好笑的八卦語氣，反問：“這……會是誰呢？”

五公主在一旁伸伸脖子，覺著今日的若蘅不大對，哪兒不大對卻也說不上來。

那岐南王倒沒立刻回答，挪了身下的椅子，到石桌前伸手挑了個未用過的杯子，自顧自替自己倒了一杯，抿了口：“茶不錯。”

五公主聽了這話，興沖沖提了裙子過去，一副獻寶似的模樣：“對呀對呀，我也覺著很好，要是皇叔喜歡，我著人日日送去你那里。”

他們叔侄兩人一來二去，苦了若蘅還立在一旁，站也不是，回去坐著也不是，因原先坐的地方離那人忒近了些。她心里計較著，干脆自個兒往后悄悄遁走得了，五公主這里必不會怪罪自己。

“那日宮宴……”他冷不丁突然開口。

若蘅絆了一腳，五公主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曲子是你譜的？”那人輕飄飄問了一句。

若蘅沒聽清：“什么？”

那漫不經心地品茶人惜字如金，這會兒又不做聲了，倒是五公主趕緊接道：“小七，皇叔是問：曲子是不是你譜的。什么曲子？小七你何時譜曲子了？”

若蘅思忖了一會兒那人的意思，才反應過來，只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不自覺看向他。

此時亭外漏進來的光灑在他臉上，竟是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她頓了頓，開口：“是臣女譜的。”

她答完，他卻再沒有說什么。直到有內侍急匆匆趕了來，說是圣上在尋他，他放下手里的茶盞，由著內侍推行離開。

五公主盯著他茶水還未飲盡的茶盞，喃喃道：“皇叔……他……”她嘀咕得極輕，若蘅離得遠并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