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曉檬打了個的，到了地方才知道，李曉檬說的夜宵攤就是如馨旅館邊上我見過的那家，相比那天晚上的蕭條，此時燈火通明，煙霧繚繞，一派繁忙的景象。

走進店里才發(fā)現，店還真不算小，共有上下兩層，每一層都有好幾十個位置，透過落地窗戶，可以看到幾乎每一個位子上都坐著客人大快朵頤，老板和幾個伙計忙進忙出，說個話都要靠吼的。

進了門也沒人理我們，李曉檬帶著我徑直走到靠廚房的一個位子，熟門熟路地拿過菜單，生蠔、肉串的一口氣叫了七八個菜，然后優(yōu)哉游哉地靠在椅子上玩起手機。

“這里這么多人，上菜還不知道有多久呢，要不換家店？”我遲疑道。

“沒事兒，告訴你，咱們這里啊，雖然靠近廚房油煙味兒中，但是正巧是第一個上菜的地方，保準餓不了你肚子。”李曉檬神氣活現地拍拍自己肚子。

然后她走到廚房，對著那兩個伙計左一個右一個的肩膀上拍一下，湊到他們耳邊小聲說：“那個......記得照看著點姐的五臟廟啊，姐就在17號桌......”

那兩伙計一個染著黃毛、一個染著綠毛，聞言不耐煩地轉過身，一看是李曉檬，態(tài)度馬上恭謹起來了：“呦，什么風把曉檬姐吹來了啊，放心，這事兒包在我們身上，保證讓你滿意。”

“哼哼，算你識相，那姐可就等著啦。”

“姐你就放心吧。”隔著櫥窗，李曉檬得意地沖我眨眨眼，然后輕快地走了回來。

“這兩人你認識？”說實話，我不太習慣這種非主流打扮的人，在我的印象里，這類人大部人都不務正業(yè)。

“當然，我常來這里吃，一回生二回熟嘛。”

本想跟李曉檬說，以后少跟這類人接觸，但我猶豫了一下，只是干咳一聲，啥也沒說，不知為何，看到李曉檬和那兩小伙有說有笑的樣子，我不是很開心。

“你怎么了？”李曉檬發(fā)現我表情不太自然，問道。

“沒什么，”我低著頭擺弄手機。

“到底怎么了嘛，有什么話不能跟我說嗎？”有時候女人的直覺真的厲害，即便我掩飾了，還是被她察覺異樣。

“真沒什么，”我抬頭對她笑了一下，但這個笑容連我自己都覺得牽強。

我實在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或者說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對黃毛綠毛產生抵觸情緒，要說不務正業(yè)吧，這兩人現在都在勞動，除了造型怪異一點以外，挑不出任何毛病。

最后我決定不干涉李曉檬的個人生活，雖然這令我感到莫名煩悶。

難道被唐文說中了，自己對李曉檬有意思？這才認識兩天啊，怎么可能！

我甩甩腦袋，驅除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李曉檬還要追問，這時老板端著一大盤熱氣騰騰的烤肉走了過來：“客觀當心，好吃的羊肉串來啦。”

誘人的香味瞬間鉆入四肢百骸，肚子里的饞蟲被勾引，爭相咕咕叫喚起來。

李曉檬的疑慮一下子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抓起一根最大的羊肉串張嘴就啃，我也呵呵笑著，大快朵頤著。

這里的口味是燒烤特有的辣，但是辣的鮮美過癮、辣的恰到好處，吃的我倆是滿嘴流油，最后一看，兩人都指著對方笑的前仰后合。

雖不是魚翅海參，也不是豪華酒店，但我卻感到別樣的溫馨，有一個瞬間，我希望這一刻永遠定格。

酒足飯飽后，我們推門出去，寒冷的風往我們的領子里直灌。李曉檬驚呼一聲，下意識抓住我的手臂。柔軟地女性身軀緊挨著我的臂膀，使我的心微微一蕩，我沒有推開她。

我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到旅館門口的時候，已經快要早上五點鐘了。下了車，風還是挺冷，裹緊衣襟剛往前走了幾步，就看到的是一輛閃著紅藍雙色燈的警車停在旅館前，門口拉著一長條黃白相間的隔離帶。

本想跟警察打個招呼，但我瞅了眼四周，空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如同進了荒山野嶺，于是我以為警察在汽車里，但是湊近一看，里面也沒有人，車門也鎖著。

于是我拉開隔離帶讓李曉檬過去后，自己也鉆了進去。

前臺上，老板的身子一起一伏地打著盹，聽到聲音他一下驚醒，揉著惺忪的眼睛，看清是我們后說：“原來是你們啊，還以為警察回來了呢。”

李曉檬說：“那警察呢？”

“哦，他們先回去了。”

“回去了？不留個人看守現場？”

老板無奈地說：“我哪知道，不過我聽他們好像在說要換人什么的。”

“換人？啥意思？”

“不知道，”老板直接攤了攤手：“哦對了，雖然旅館大部分都被封鎖了，但是為了讓我這個當事人有地方住，警察特意叫我留了1樓102房間，今晚可以在里面休息。

他還特意告訴我，414房間的玻璃不用我賠了，出了這么大的事，這點損失理應旅館承擔。

我心說這還差不多，我還沒向你們要精神損失費呢。

我問和我同來的小伙子呢，老板指指邊上：“他的在103房，也都留好了”。我敲了一眼，房門緊閉，唐文一定早早進了房間。

說實在的，都這個時候了，囫圇覺是睡不成了，充其量也就養(yǎng)個神而已。

旅館是統(tǒng)一裝修的，所以102和414的格局也相差不多，乍一看有一種回到尾房的即視感，但細細一看，還是有區(qū)別的，最明顯的是梳妝臺的款式新了不少。

我想起那天晚上的猜測，就問老板。老板告訴我，由于當初進貨的時候廠方庫存差一點，所以414房間本來沒有配備梳妝臺，恰好前兩天在路邊看到一個廢棄的梳妝臺，就搬回旅館用了。

這都行？我無語道：“敢情414房間的梳妝臺是撿來的？”

老板不好意思地抓抓頭：“本來想等廠方有貨了再換，后來一忙就忘了這個事，加之414平時都沒什么住，就......”

我忽然想到一個事，連忙問老板：“在哪撿的？”

“哦，就是現在修路的地方，那里原本有座老宅的地段。”

想起梳妝鏡是民國年間的物件，我心想看來這神秘的老宅也是民國時期的建筑。

廢物利用，老板的做法也不能說不對，但梳妝臺畢竟是別人用過的東西，給現代人用總覺得怪怪的。

當然再怪異，也和我現在沒有什么相干，如今我不在尾房，加之102房間靠近門口，我安心不少。想跟李曉檬打聲招呼再進去睡著，可是一轉眼卻不見她人了，老板向旁邊房間指了指，做了個“噓”的手勢，告訴我她在里面睡覺，讓我不要打擾她。

她現在一睡，不到下午是不可能醒來了，而我今早就要離開，和她估計沒什么機會到別了，一想到這個，心里不免有點空落落的。

我拍拍自己的臉：自己這是怎么了？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患得患失了？

或許我確實太疲勞了，想著想著，黑暗就裹挾我的意識墜入深淵。這一覺我睡的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一直到門口“轟轟”的敲門聲把我吵醒，我才迷迷瞪瞪睜開眼。

打開門，唐文立馬沖了進來：“我敲了半天你怎么不開門？”

“有嗎，我怎么不知道？”我撕過一張紙巾，擦拭糊在臉上的口水。

“哎，要不是你昨天盡碰到稀奇古怪的事，我才懶得擔心你呢，”唐文沒好氣地說：“你睡覺可以，但也設個鬧鐘啊，現在都幾點了，再過一個小時，就要趕不上回縣里的班車了。”

一看時間，我驚呼一聲：“我的天，我馬上起來。”

“喏，幫你買的早飯，”唐文扔給我一個大白饅頭：“我在門口等你。”

現在吃是來不及了，我把饅頭裝在包里準備車上吃，然后急急忙忙地穿好衣服沖出門去，哪知剛一開門就聽到“啊”一聲驚呼，我趕忙向一邊閃開，差點撞上一個人，抬眼一看是李曉檬。她的衣服仍舊是原來的碎花長褲，馬尾辮披散在肩上，帶著發(fā)香。

我又驚又喜，還有點疑惑，今天這小妮子怎么起床這么早？

“你這么著急要去哪啊？”李曉檬愣了一下，先問我道。

我又好多話想說，但是不知為何，在李曉檬的面前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嘆了口氣：“我們要回縣城了。”

“哦，是這樣，這段時間你們也辛苦了。”李曉檬目光閃動。

“你怎么也不睡了？”

“不知道為什么，總是睡不著，一閉眼睛就想到那些稀奇古怪的事，索性出來走走，也是巧，正好碰到你出來。”

看著李曉檬顫動的睫毛，我心里一動，卻不知道說些什么合適，氣氛仿佛一下子凝重下來。僵持了幾秒鐘，我尷尬地笑笑：“那個，我先走了，下次來省城后會有期咯”。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會有機會再來省城。

李曉檬忽然撩起遮住眼睛的長發(fā)，抬頭注視著我：“要不，加個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