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不如意事常十之八九,珉蘇原以為自己拿到房子鑰匙后,能夠親手裝修自己的新家,然而天不從人愿,11月份天氣已經開始轉冷,時間等不得,必須馬上開始裝修,偏偏這個時候領導要帶著珉蘇出國開會半個月,這半個月正是裝修的黃金時間。漸川為了在年底交出一份好看的成績單,也是拼盡全力,兩個人誰都沒有時間和心思去管裝修的事,好在珉蘇早就和之前的設計師聯系,讓她空出時間接自己這一單,她把鑰匙快遞給設計師,讓她自己去實地查看,再出設計圖,兩個人電話和郵件交流多次,恨不得吵起來,最終確定了方案。在這之前她也無數次地問過自己,究竟是要把這套房子租出去還是自住,最后她決定還是按照自住的標準進行裝修,她全權委托給設計師,地板、潔具、櫥柜等不好更換的裝修材料全部用的都是昂貴的貨色。她和漸川討論的時候,漸川曾經建議她按照出租的標準來裝修,但是她自有打算,堅持要這么做。這是她自己買的第一套房子,隨著時間的推移,眼看著房價像坐了火箭一樣上漲,她越來越感覺到房子是買對了,為此她內心也很感謝漸川,他關鍵時候提出意見,又資助了一半首付,讓她得以買下較好一點的房子,一旦母親要過來,自己完全可以和她同住,方便照應。
珉蘇從瑞士出差回來,直接去了單位,處理完公事后,晚上才回到家中,漸川正坐在沙發上看書,看見她回來,把書放下,笑道:“總算回來了。”珉蘇將箱子放下,一面換鞋一面說:“今天飛機晚點了,有點累。”漸川站起來說:“你先去休息吧,我來做飯。”她點點頭,開始收拾箱子。漸川很快做好飯,端到餐桌上,兩人對坐吃飯,漸川見她頻頻打呵欠,問:“時差倒過來了么?”珉蘇說:“白天為了扛時差,喝了好幾杯咖啡,現在大概是咖啡的勁過去了,眼皮都有些睜不開。”漸川說:“這就對了,吃完飯你就睡吧,東西我幫你收拾。”
珉蘇其實睡得并不沉,半夢半醒之間,覺得有些冷,想想大概是快要入冬了,自己還蓋著薄被子,這時她已經完全清醒了,便下床穿鞋去找被子,被子找到后,她又有些口渴,便開門去找水喝,書房燈還是亮的,她一時好奇,走進去看見漸川穿著睡衣,還在電腦上查看郵件,見她過來,便說:“你怎么醒了?”她說:“我有些睡不著,怎么辦?”漸川笑道:“你這是睡太早了,回去接著睡吧,今天折騰這么久,應該多休息的。”珉蘇說:“這么晚了,你還在忙什么?”漸川說:“回幾封郵件,白天有點事沒來得及。”珉蘇說:“那我去睡了,你也早點睡,別熬夜了。”漸川說:“知道了,你先去吧。”
珉蘇睡眠淺,原來住在小公寓時常常被半夜回家的漸川打擾,到了新家后兩人便分房睡。她回到臥室,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進入夢鄉,等到睜開眼已經天光大亮,她想起裝修的事,急忙起床,漸川的臥室門卻是關著的,珉蘇將房門打開一條縫,看見漸川睡得正沉,想必是昨晚熬夜辛苦了,她去廚房熬了粥,看到冰箱里還有些雞蛋和西葫蘆,便做了些糊塌子,等著漸川起床來吃。食物的香氣漸漸傳開,漸川披著睡袍踱到廚房門口探頭來看,說:“好香。”珉蘇回頭來看,見他的頭發亂得像雞窩一樣,在頭上支棱著,不由得笑了出來,說:“你去照照鏡子吧,越來越沒有形象了。”漸川笑著去洗漱,片刻后兩人坐在餐桌前,漸川問珉蘇:“今天忙什么?”珉蘇說:“想去新房看看裝修怎么樣了。我半個月都沒回來,不看一眼心里沒底。”漸川說:“一起去吧,我開車送你。”珉蘇笑道:“那就最好不過了,中午我們還去吃火鍋吧,吃了半個月西餐,感覺胃要造反了。”漸川說:“行行行,你想吃什么都沒問題。”又夾了半塊糊塌子,說:“好久沒吃到你做的飯了,還真是有些想念。”珉蘇說:“光想念早飯嗎?”漸川嚴肅道:“夜夜孤枕難眠,朝思暮想盼你回來,把我從寂寞中解救出來。”珉蘇托腮側頭聽著,笑道:“這還差不多。我不在的時候你都在忙什么?”漸川說:“上班下班,和同事出去吃了幾次飯,和平時差不多吧。”珉蘇想問問他昨天半夜的事,卻覺得不便開口,只好笑道:“趕緊吃飯吧,吃完飯我們出發。”漸川想了想,打開柜子找出一條煙,還是婚禮的時候剩下的,交給珉蘇說:“拿上這個,待會有用。”
珉蘇坐在副駕駛座上,昨晚睡得還不錯,時差基本倒了過來,但漸川開車技術堪稱教科書級別,又快又穩,這時剛有些困意,漸川便說:“要到了。”車子停在小區門口,保安十分盡職盡責,確認了珉蘇家的地址,才放人進去。
兩人坐電梯上去,到了后珉蘇敲了敲門,揚聲說:“有人嗎?麻煩開下門。”一個滿身水泥點子的工人開了門,珉蘇笑道:“是裝修師傅吧,我是這家的業主,過來看一看。”進門后只見滿地瓷磚,水泥墻面上幾道改水電的印記,廚房和衛生間里各有兩人在貼瓷磚,裝修的監理過來說:“櫥柜設計師已經量完尺寸,水電改造也完成了。”漸川朝珉蘇使個眼色,珉蘇將煙拿出來拆開,一人給了一包,剩下的都給了監理,笑道:“你們多費心了,回頭房子裝修好了,我請大家吃飯。”監理笑道:“應該的,施工質量沒問題,放心吧。”珉蘇笑道:“你們去忙吧,不用管我們。”兩人各自在客廳和臥室四處查看,房子太小,兜兜轉轉總是又碰到一起。
兩人看完房,時間也差不多到了中午,工人們都去吃飯了,房子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陽光照進南邊的窗戶,粗糲的墻面似乎也有了些暖意,漸川見珉蘇坐在工人帶來的小馬扎上,打趣道:“是不是太滿意了,都舍不得走了?你晚上就住這里吧。”珉蘇點點頭,說:“好啊,等裝修好了我就搬進來,省的你看我心煩。”漸川笑道:“我哪敢,就怕你搬進來就不想回去了。我還等著娶媳婦兒呢,可不能讓媳婦兒跑了。”珉蘇說:“誰是你媳婦兒,叫得這么順口。”午后太陽逐漸西移,屋里的陽光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寒意漸漸涌上來,漸川的神情沒有變,但是眼里的光芒已經黯淡了。他輕聲笑了一下,說:“我們去吃飯吧,你不是說想去吃火鍋嗎?”珉蘇想了一下,說:“我昨晚到書房找你,看見你在查看的郵件了,那么大的標識,真是想不認出來都不行。”漸川說:“的確有幾家投資銀行在找我,我還年輕,想趁著行業發展尋找新的機會,去看看不同的世界。珉蘇,我決不是故意要瞞著你,你遲早會知道的,瞞著又有什么意義?只不過在現階段,你因為我可能要去香港,便拖著不和我去登記,我才不愿告訴你換工作的事,這樣在我走之前,我們結婚的希望會更渺茫,但你既然說了,我便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你也不要去猜疑了,無論是在BJ也好、新加坡也好、香港也好,我對你的心意從來沒有變過,不管你讓我等多久,我終究會娶你。”珉蘇擦掉眼角的淚水,可是淚水更加不受控制地流出來,他們擁抱在一起,陽光不知道什么時候從西邊的窗戶又照了進來,正落在他們的身上。
父母離開后,敏來的生活又恢復了原來的節奏,周一到周五,她上班之余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拖地,洗衣服,給家具抹灰,換床上用品,仿佛身體的疲倦可以阻止紛亂的思想。父母來之前,她和沈奇浩達成了共識,暫時不將兩人的關系告訴他們,果然十一期間沈奇浩沒有給她打一個電話,除了那晚吃飯之外。她不由得又想起了吃飯的事,沈奇浩請她父母在一家著名的高檔餐廳吃飯,倒也切合他的身份,她和父母一道前往,飯桌上沈奇浩向她的父母介紹了敏來在新閃傳媒實習的情況,她的父母也和沈奇浩客氣地寒暄,說自己的女兒從小各方面都很優秀,但是也比較任性,謝謝沈總的照看,沈奇浩稱贊了敏來的工作能力,說敏來在新閃傳媒的時候表現就十分出色,現在更是前途不可限量。她的父母又說起敏來買房的事,感謝沈奇浩為她提供的幫助,但敏來的父母到底是知識分子,對于巧言令色奉承別人并不十分情愿,因此感謝也就是點到即止,何況他們內心也對沈奇浩充滿警惕,不知道沈奇浩到底是為什么要接近他們的女兒,因此對于沈奇浩拋過來的橄欖枝也只是輕輕接住,一笑了之,保持了一個很高的姿態,給沈奇浩發出的信號就是:我們不需要你對敏來的幫助,如果你真想對敏來好,就請離她遠一點。沈奇浩到底是個事業成功的中年人,對于他們的信號接收得非常快,話題很快便遠離了敏來,轉向新閃傳媒,而對于這個話題,沈奇浩有太多的素材,足以讓外人眼花繚亂,挑了敏來父母輩的老牌明星幾件趣事一說,氣氛也漸漸變得松動起來,最后分手的時候,幾乎做到了賓主盡歡。事情雖然過了這么久,她每次想起那天沈奇浩想方設法討好自己爸媽的樣子,就情真意切地為沈奇浩感到有些尷尬,也因此對他有些愧疚,急于想要補償他。
周五下班的時候敏來決定回到沈奇浩那里,她先回家換了身衣服,又將許久沒開的車從地庫開了出來,路上接到了沈奇浩的電話,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參加朋友的飯局,這個朋友也是沈奇浩核心社交圈的重要人物,她高興地答應了。隨即調出手機導航,調轉方向開向沈奇浩說的地址。
沈奇浩的朋友住在五環外的一片聯排別墅里,她確認了地址后按下門鈴,保姆開門放她進來,迎面是一片漂亮的花圃,精心打理的錦葵和凌霄花在落日的余暉中顯得生氣勃勃,10月中旬天氣正好,庭院里已經布置了燒烤架和冷餐臺,保姆引她進去,說:“先生的朋友們都在收藏室,請這邊走。”敏來笑道:“不用了,麻煩你進去找一位沈先生,讓他出來見我。”保姆推開門進去了,敏來自在庭中等沈奇浩。沈奇浩很快出來,一眼就看見敏來纖細的身影俏立在晚風中,他按捺住滿腔復雜的情緒,走上前笑道:“怎么不進去?”敏來說:“這里的花真漂亮,我想讓你也出來看一下。”沈奇浩笑道:“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不過這個庭院打理得是不錯,以后退休了,我們也到郊區買棟這樣的別墅,在家種花養草。”敏來笑道:“你還有這樣的閑情雅致,我還以為你的心思都奉獻給工作了。”沈奇浩笑道:“一半一半,我知道你想先單獨見我,不過就這么把朋友們晾著也不太好,還是進去打個招呼吧。”他握著敏來的手,她的手掌纖瘦,微微有些涼意,兩人走上臺階,卻聽得里面一陣響動,原來是沈奇浩的朋友何阮章見他們許久沒有進來,索性帶著大家出來找他們了。何阮章見了他們,說:“敏來,好久沒見你,怎么也不進來坐坐,老是在外面站著?”敏來笑道:“何先生,你的院子里花開得這么好,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一個人欣賞也沒什么意思,我就請奇浩出來陪我一起看花,不好意思打擾你們的雅興了。”何阮章笑道:“哪里打擾了,我這里鄉下地方沒什么娛樂,好處就是院子大一點,能種幾棵花草,今天天氣還不錯,我們就在這里燒烤。”他打開廊檐下的開關,院子立刻亮如白晝,客人們四散開來,在冷餐臺上拿了酒水,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沈奇浩陪著她在冷餐臺前拿了點吃的,對她說:“我們去和何先生他們聊聊天吧。”她隨著沈奇浩到了何阮章跟前,主人周圍已經聚集了好幾個人,其中一個女孩明眸大眼,甚是出眾,站在何阮章身邊。沈奇浩一過來,立刻變成眾人的焦點,他不以為意,笑道:“老何,今天看的幾件藏品都不錯,難為你花了這么大工夫去收集。”何阮章說:“你要是喜歡哪件告訴我,我親自送到府上,你們家客廳里還真是可以掛一副山水卷,等我慢慢幫你留意。”沈奇浩笑道:“你那些元朝的山水畫太文人雅士了,好是好,就是和我家風格不太搭,等我一回家,還以為進道觀庵堂了。”何阮章看了一眼旁邊的女孩子,說:“這是中央美院的高材生小彭,可以請她為你家畫上一幅作品。”那女孩子之前一直沒出聲,這時說道:“沈先生品味這么好,想來眼光也很高,我的畫技粗淺,恐怕入不了沈先生的法眼。”沈奇浩看了一眼敏來,見她神色如常,于是打個哈哈,說:“我們家客廳從裝修好那天開始,就一直有人說少一幅畫,不過我覺得留白也是一種美,敏來你說呢?”敏來笑道:“我反正是看習慣了,但如果有合適的畫掛上一幅也無妨。”何阮章本來也只是為了將自己新結識的女友介紹給大家,這時便轉了別的話題,說起自己在郊區新拿的一塊地。小彭和敏來都是女生,很容易便聊起天來,敏來笑道:“這個院子真不錯,夏天的傍晚坐在院子里吹吹風一定很舒服。”小彭說:“要是跟著園丁干點活,出出汗活動筋骨,比去健身房效果還好。”敏來說:“何先生太神秘了,這么久都沒讓我們見過你,我能八卦一下嗎,你和何先生什么時候認識的?”小彭說:“我是夏天的時候認識他的,我想想,應該是從泰國回來以后吧。”她突然想起來,說:“你是不是夏天的時候也去過普吉島?我好像在那里見過你。”敏來原本便有些心虛,這時被小彭說出來,沈奇浩又在旁邊,只得笑道:“我是8月初去的,那時候島上人很多,說不定我們在哪里遇到過。”小彭笑道:“我想起來了,是在一家餐廳里面,你這么漂亮的女孩子很少見,我還和朋友說你一定是中國人,想不到在這里又遇到你了。”敏來回想了一下,除了剛來的第一天晚上和姜行雨一起吃的飯,后來她都盡量避免和姜行雨單獨相處,不知道小彭是什么時候看到她的,沈奇浩這時已經走到他們旁邊,笑道:“當時我有事,讓敏來一個人去的泰國,對不起,我下次一定找機會陪你一起去。”敏來笑道:“好啊,我記下了。”小彭微微一怔,很快神色如常,笑道:“我覺得那里很值得多去幾次,兩個人一起就更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