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午后，張牧野乘坐那部吱嘎作響的老舊電梯，一路向下，抵達了地下三十米深處的“天狩”大樓地下室。

已經正式成為超凡者的他，終于獲得了進入禁書書庫的權限。

他懷著稍微忐忑的心情，在自動防御炮臺的注視下邁步前行，依次通過兩道門禁，站到了書庫大門前。

“這AI可千萬別出什么岔子……”

他抬頭看了眼那黑洞洞的20毫米炮口，清清嗓子，以口令解開了最后一道聲紋鎖，進入到了有著典雅西式裝潢的書庫中。

不大的房間里安裝有軍用級空氣凈化系統，四周墻壁上也都鐫刻著不可見的符文。

任何超凡者或超凡物品進出其中，都會在白璐佩戴的一個戒指上觸發反應，發出提醒。

正因為此，每位隊員進入或離開書庫前，都需要向她做出正式申請，并被記錄在冊。

書庫里的禁書有近三千本，從古老的竹簡，到來自西方的手抄本，再到近代的印刷圖書，幾乎將四面墻上的書架排滿。

這些書大部分并不“神秘”，以歷史記載和神話傳說為主，乍看似乎毫無危險。

事實上，根據一個足夠可靠的說法，所有“天狩”據點的書庫里，絕大多數圖書都是用來打掩護的普通書籍，只有極少數記錄著真正的超凡知識。

這些知識對“天狩”太過重要，以至于在一個多世紀前的一次重大變故后，高層不再敢將它們集中儲存于一個地點，或是某幾位高階成員的大腦中。

幽都總部最后給出的解決方案是：將這些禁忌知識分散在各個城市，并命令當地小隊嚴加看守。

這個方案在此后的一百年時間里不斷完善，增加了日常管理條例，并制定了緊急事態下的謄寫、銷毀預案，最終發展成了今天的禁書書庫體系。

出于絕對的網絡安全考慮，禁書書庫里并沒有安裝連接至幽都總部的實時監控系統。

從書庫建立初衷的角度講，像張牧野這樣的低階“游學者”，根本不可能猜出這里面哪本是真貨，哪本是山寨品，甚至連白璐都沒這個資格。

但現在，他清楚的知道，那個被他擊殺的“刺客”曾提到過的《混沌之心》，很可能就是一本記錄著敏感信息的“真正禁書”！

張牧野并不傻。

他知道白璐之所以沒在復盤會議紀要上提到此事，沒有向幽都總部上報，原因絕不會是“忘了”這么簡單。

對劉宇的調查發展到今天，“緘默兄弟會”在聯邦內部存在合作者的事實，已經足夠明顯。

聯想到圍獵劉宇任務中，“天狩”與“維序者”的合作，再聯想到任務中“維序者”那魯莽的正面強攻行為，這個“暗中合作者”可能并不十分遙遠……

一個小時前，白璐和張牧野返回十重巷45號，之后便立刻召集起大家，確定了下一階段的調查重點——森海市古董商人李世豪。

這之后，她提前給張牧野放了假。

按照她本人的解釋，張牧野在這次任務中勞苦功高，體力和精力損耗較為嚴重，因此獲得了提前半天輪休的“特權”。

在小隊成員們一片羨慕嫉妒恨的哀嚎聲中，她緩緩走近張牧野，看似漫不經心的隨口道：

“你可以直接回家休息，或者，在這里找幾本‘閑書’，隨便翻翻。”

張牧野含笑點頭，他當然理解這話中的意思。

此時，他懷著有些期待的心情，從書架上取下了那本紅色封面的《混沌之心》。

書只有不到30頁，與其說是“書”，倒不說是一本小冊子。

“好薄……”

張牧野的第一感覺是有些失望。

“你到底有什么寶貴之處呢？”

他一頁頁速讀，很快便了解了書籍的大致內容。

簡單來說，這本書與“混沌”和“心”都沒什么關系，主題是一種古老的人類文學創作——“神話”。

書籍的前半部分講述了11位古代神靈降臨于世上的神話故事。

這些神靈各具威能與權柄，同時有著巨大、恐怖、文字無法準確描述的身軀。他們每到一處或降下福祉，或帶來災難，并以這種方式取得人類的膜拜。

根據書中記載，神靈們集中出現在距今8000到6000年前的遠古時代，那時正值人類文明的襁褓期。而關于這些強大神靈的描述，也與各地早期文明所信仰神祇之間存在微妙的對應。

張牧野若有所思：

“考慮到這本書的‘特殊地位，它所記述的內容很可能不僅僅是傳說。難道這就是它被禁的原因？因為記載了有關‘神’的真相？世界各地流傳下來的神話，只是二次創作后的‘同人作品’？”

“只不過，對比那些被寫進歷史教材中的神話，這本書的內容并沒有什么本質區別，基本只是同一個故事換個講法，看不出‘緘默兄弟會’為什么想得到它……”

張牧野摸著下巴，將書一頁頁翻了過去。

書籍的后半部分，記載著人們為神明所修建神殿的位置。

從那些線條簡陋的地圖上看，這些神靈都有一座主神殿和多座從屬神殿。它們分布于各地，并不在同一城市。

“這些地點可能都是真實的……”

張牧野嘆出一口氣：

“可惜那時的測繪技術太過落后，古人又沒有經緯坐標的概念，很難憑借這些地圖確定神殿的位置。”

他有些惋惜的來回翻動書冊，目光陡然聚焦在了其中的一頁紙上。

看著那幾條彎彎曲曲的墨線，他感到自己的心臟狂跳起來。

“這……這是森海市區的主要河流和海岸線！？”

森海市海岸線以堅硬的基巖為主，幾乎沒有灘涂，幾千年間變化很小。

“從與海岸線的相對位置看，這座神殿就在今天的老城區里。限于當時的制圖水平，具體位置肯定會有一定誤差，但大差不差！”

“但是這個地方……幾年前已經全部拆遷，開發成了高層住宅。神廟該不會不存在了吧？”

張牧野又將目光上移，看到了記錄神靈主殿位置的那張地圖。

標記這座神殿位置的圓點有些模糊，有些淡，看上去就像是被畫在了地下。

它周圍的山體龐大而低緩，呈桌臺狀，彼此堆擠在一起。

“典型的火成巖地貌……這座神靈主殿位于卡德拉北部荒原？在那座地下深處的城市里？”

書庫雖然溫暖，張牧野手臂上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覺察到，自己已經窺見了這世界的一部分真相，并且將有機會看到更多！

他再一次將視線上移，集中在了那位神明的尊名上。

那是一個人類難以發出的詭異音節，翻譯過來的意思是：

“位面漫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