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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一杯傷疤酒

  • 潮流星
  • 小朝廷
  • 1379字
  • 2020-04-14 11:53:34

(第一回)

新年的爆竹聲還未散去,紅燈籠在檐下輕搖,映得滿堂喜氣。這是多年來家族最齊全的一次團聚——北美的伯父跨越大洋歸來,南美的叔父穿越雨林赴約,連年邁的祖父也早早坐在了主位,胸前那道猙獰的刀疤在燈光下泛著暗紅的光。

酒過三巡,男人們早已敞開衣襟。伯父腹部的三枚彈孔像勛章般排列,叔父的機械義肢反射著冷光。唯有父親始終衣衫齊整,在滿桌傷痕累累的男人們中顯得格格不入。

“爺爺,“我斟滿一杯五糧液,“這道疤的故事,能講給孫兒聽聽嗎?“

祖父的手指撫過那道貫穿胸膛的傷疤,蒼老的皮膚下仿佛仍能觸摸到七十年前的刀鋒。“要聽故事,先喝一杯。“他瞇起眼,杯中酒液晃動著往事的倒影。

我仰頭飲盡,烈酒灼喉。祖父的酒杯卻懸在半空,琥珀色的酒液里,漸漸浮出1945年冬日的硝煙......

(第二回)

那年雪特別大。

十八歲的祖父把最后半袋苞米藏進地窖時,聽到了急促的敲門聲。門外是個滿身是血的八路軍,身后雪地上拖著長長的紅痕。

三個時辰后,鬼子的皮靴聲碾碎了雪地的寂靜。帶隊的軍曹用刺刀挑開棉簾時,祖父的剪刀已經(jīng)刺進了他的后頸。可那畜生竟沒倒下,軍刀劈下的瞬間,祖父看見刀刃上映著自己瞪大的眼睛——

“嗤啦!“

厚重的棉襖裂開,熱血噴在結(jié)冰的土墻上。但更疼的是隨后聽見的聲響:母親捂住兩個侄兒的嘴躲在炕下,妹妹的指甲摳進了門框,而兄長掄起的鋤頭正砸碎另一個鬼子的天靈蓋。

**消音手槍的子彈穿過第七個鬼子眉心時**,祖父才發(fā)現(xiàn)自己胸前的傷口深可見骨。雪地上的血漸漸凝成冰晶,像撒了一地碎玻璃。

(第三回)

妹妹解開發(fā)辮站在門邊時,檐下的冰棱正滴著血。

“花姑娘!隊長說...一個一個進去!“兄長操著流利的日語,額角的汗混著雪水結(jié)成了冰。

門軸每轉(zhuǎn)動一次,土炕下面就多一具尸體。

第八個鬼子倒下時,消音手槍發(fā)出“咔“的空響。

**最后的血戰(zhàn)持續(xù)了七分鐘。**

八路軍打光了所有子彈,兄長的腸子流出來又塞回去,而祖父用刺刀挑開最后一個鬼子的咽喉時,發(fā)現(xiàn)刀尖上掛著一片凍硬的耳垂——是他自己的。

(第四回)

伯父的威士忌杯撞在五金店柜臺上,三枚彈痕在腹肌間凹陷成詭異的漩渦。

“知道散彈槍打中腹部是什么感覺嗎?“他掀起襯衫,“就像被鐵錘掄了三次——第一次懵,第二次吐,第三次才覺得疼。“

那年暴亂的火焰燒紅了邁阿密夜空。兩個黑人舉著砍刀進來時,伯父的西瓜刀正插在第二個人的頸椎里,刀背上的血槽發(fā)出“嘶嘶“的吮吸聲。

**第三個人站在逆光處**,來復槍管比成年男人的手臂還粗。伯父扔出的菜刀旋轉(zhuǎn)著劈開硝煙,刀刃卡進對方眉骨的聲音,和他自己腹部中彈的悶響同時響起。

(第五回)

叔父的機械手指摩挲著假肢接縫處,那里有圈發(fā)黑的疤痕。

“南美黑幫的規(guī)矩...“他忽然把烈酒澆在金屬關節(jié)上,“要么留錢,要么留命,但永遠不能留全尸。“

雨夜里,嬸嬸的尖叫比霰彈槍還刺耳。當叔父把打空的左輪塞進對方嘴里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手正躺在三米外的水洼里,手指還在抽搐。

(第六回)

父親醉倒在椅子上時,叔父突然扯開了他的襯衫。

滿室寂靜。

從鎖骨到腰際,皮膚像被撕碎又拼湊的地圖:匕首的十字傷、子彈的漩渦痕、還有一道貫穿后背的烙鐵印——那是燒紅的鋼筋留下的。

“你爸的疤...“祖父忽然大笑,“都在看不見的地方。“

窗外新年的煙花炸開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正死死攥著酒杯。玻璃映出的臉上,不知何時已爬滿淚水。那些傷疤在笑聲中跳動,像一串灼熱的密碼,終于破譯了我們家族的血脈。

原來最深的傷痕,往往藏在最完整的衣服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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