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長懷君子之風,謙意溫潤,寬和仁德,方才——”修文館周文士正聲情并茂、搖頭晃腦的念著文章,不經意掃到右邊桌案上那個呵欠連連的孩子,不免有些生氣,點他提問道:“你來說說看,后面是什么?”
被點到的孩子一個呵欠尚未打完,不上不下,眼底還頗有些潤意,被點到后,倒也不窘迫,胸有成竹地起身,在幾位同窗的矚目下,大大方方道:“回周文士,我不會。”
周文士氣的吹胡子瞪眼:“三十手板!三十手板!再叫我瞧見你犯懶,就給我站著學!”
他趕忙討價還價道:“文士,文士,咱們打個商量成嗎?一邊十五?只打一邊難免太疼了。”
“李宥!”周文士又氣又恨,他就沒見過這么頑劣的孩子,才啟蒙幾天,調皮搗蛋就沒停歇過,他本還想再罰重些,但到底礙于這是在太子跟前養(yǎng)大的孩子,穩(wěn)了穩(wěn)心緒,冷著臉應了他的要求。
待挨了手板齜牙咧嘴地坐下,其余同窗都忍不住偷笑,只有坐在他對面的崔墑,帶著關切望向他,他搖了搖一只手,向他示意無事。
好容易捱到下學,待學士同窗皆散了,李宥疼的上躥下跳,崔墑繞過來瞧,見他手掌已經腫的老高,有些驚詫:“怎的下了這么重的手?”
李宥顧不上疼,戲言道:“這原竹板炒肉,不過文士改了方子,成了爆炒。不過是得想個法子快快地消了腫,否則一會兒太子妃娘娘見著,又該提著我念叨了。”
崔墑身邊的小內侍小霖倒是想到了個法子,道:“聽說玉容膏消腫祛疤的效果極好,若是多涂用些,應該瞧不出痕跡。”
這玉容膏,用的是天山雪蓮入藥,一年也進貢不得幾瓶,是個稀罕物件,除了后宮中得恩寵的宮妃外,便只有太子妃那里有,雖說他們不過六歲,但到底不好無故躥到哪位宮妃那里。于是——
東宮承華殿,太子妃寢殿。
“昨日還同你父親說,今日校驗你們的功課,這便迫不及待地給我露上一手了?”太子妃鄭氏倚在美人榻上,一旁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撲閃著大眼睛,有些不解地瞅著跪在榻下的兩個哥哥,“可見文士交的盡心,還學會了攛掇呦呦幫忙。”
兩個孩子忙乖乖認錯,鄭氏見頭也低的差不多了,肅容道:“今日小打小鬧尚且不去管,他日若養(yǎng)成了理所當然的毛病,不僅僅是我未盡到育養(yǎng)之恩,更是你們?yōu)樽约毫粝碌脑嵅。【有奚恚滓孕薜隆D呐虏荒懿湃A斐然、文韜武略,但有了德行,則一生無虞。”
又叫李宥起身到跟前來,“把手伸出來。”叫女官秋娘取了冰塊過來,給他敷上,特意輕輕使了把力,李宥忙道:“疼疼疼!”小姑娘在一旁看著,小臉也跟著皺著一團,糯聲道:“哥哥,手疼。”鄭氏看著三歲大的女兒:“不問自取,是為盜也,往后你要是再擅自動別人的東西,那也要像哥哥這樣挨手板,聽見沒?”看女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對李宥沒好氣道:“把手背到身后,我就瞧不出了?你這皮猴兒,很該是要疼上一疼才長記性!文士罰你,是愛之深責之切,你們也很該爭氣些。”
數(shù)落之后,鄭氏似是暫把這事忘了,待到用過晚膳,方才笑瞇瞇道:“你們兩個把《修德》抄五遍,三天后交給我。”也不看兩個孩子幽怨的眼神,施施然起身去了內室。
等太子回來,鄭氏便同他講到此事:“學生犯錯,文士責罰,本是應該,但到底不用下如此狠手,那手伸出來時,腫的老高,瞧著都駭人。抑或輕一些,再或另謀辦法懲治,未必起不到警示之效。”太子一邊聽著鄭氏同他說著這些宮中瑣事,一邊匆匆用些晚膳,聞言應道:“明日我同修文館那邊說一聲,你沒在孩子們跟前數(shù)落了文士吧?”
鄭氏斜覷了他一眼:“你當我是傻的?咱們叫孩子念書,雖不是抱著建功立業(yè)的目的,但也是望著能寬仁有道的,若受點責罰便心疼的沒邊兒,將來又如何經事?”
太子飯畢漱口,見妻子神色,笑道:“行了,我的太子妃娘娘,您辦事,我還能不知道有多妥當嗎。墑兒和阿宥年紀尚小,尚在貪玩的年紀里,機敏是有,卻也頑劣,尤其是阿宥那個小皮猴兒,真須得耐下心來。”
第二日再去上學時,李宥顯見的覺得周文士耐心了許多,尤其對他格外的耐心,耐心的他都不太好意思再頑劣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