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墨言如在天使莊園里一樣，一大早起來準備好早飯，為孩子們端上了餐桌。

大家也都習慣地圍坐在桌前。

俊一特意從房間里拿來一沓資料，他在餐桌前低頭猶豫了片刻，還是把它遞到了童心面前。

童心斜眼瞥看了一下，“有新案子嗎？”（中文）一邊剝著雞蛋，一邊用中指和無名指夾著扉頁粗略地翻看著。

“通過土耳其的買賣少女案，我們追查到了TT集團在中國有一個合伙人，是一家叫蔣氏的醫藥公司。”

俊一用余光觀察著童心的反應，輕輕頓了頓聲。然后隨手拿起一塊面包，掰了一小口，放進了嘴里。

“除了賣人、他們還制造假藥，而且這家公司本身就是黑社會性質的。”見童心并沒有什么反應，便仰頭喝了一口牛奶。

“老大，你知道嗎……我們追查到這家蔣氏公司的主要供貨商居然是在中國制藥業內非常有名氣的萬宇集團。就是你現在兼職的那個公司……”

Fiona煞有介事地插嘴道，“蔣氏販賣的所有藥品幾乎都是萬宇提供的……厄斯德拉似乎也很重視這個公司呢。”

“你們懷疑他們洗黑錢？”童心依然低著頭，將剝好的雞蛋小小咬了一口。

俊一把杯子放下，從那沓資料中，特意抽出了幾張，放到童心眼前。

“售賣只是其中一個方面……萬宇集團有個慣例，每個季度都會有藥品經由蔣氏公司的運輸渠道以慈善的名義捐贈出去，主要是針對給一些貧困國家和地區的兒童使用。”

俊一又特意把其中一張紙放到了最上面，指給童心看。

“而有意思的是，上一季度萬宇集團的藥品受捐的所有地區，都同時出現了另一家醫療機構的藥品。對方也是無償捐贈的，而且指定作為萬宇藥品的配套產品使用。”

童心眉頭一皺，“什么意思啊？”

“老大，事情其實是這樣的……”展博緩緩地解釋起來。

“7個月以前，厄斯德拉給我們寄發了一份制劑樣品。雖然初步的實驗沒有發現什么問題，但他似乎對制劑本事存在著很大的疑慮。所以，為了謹慎起見，我又對樣品做了不下20次的深入檢驗。結果嘛……”抿著嘴唇，嘆了口氣。

“的確被他猜中了。樣品被檢測出存有不明顯的有害物質超標的問題，而一般單一的檢測是查不出來的。聯想到他曾經說過，這個制劑是給6歲以下的幼兒使用的，就會發現其所含的有害物質對幼童的生理發展是具有很嚴重的副作用的。但是這些副作用一般會在連續使用一年之后才會出現，所以真的很難被察覺到。”

展博解釋得很專業，一氣呵成。

“在那之后，厄斯德拉就委托我來研發可以抵消萬宇藥品毒性的制劑。而在我針對性地研發了一款配方，交給他之后不久，這家美國的研究所……”

把資料明確地指給童心看，“……就出現了。而這家‘歸藏東方醫學研究所’的藥品恰好就是萬宇產品的……”

“解毒劑!”童心雙目一虛，脫口而出。“這家研究所用的就是你的配方？”

俊一撇了撇嘴，“目前只是猜測……厄斯德拉沒有正面回應這個問題。”

這些信息讓童心一時有些混亂，疑惑地虛晃著眼睛。

“我們還查到，萬宇集團是15年前由享譽盛名的清華大學生物醫學工程的季漢卿教授創立的。季教授的為人還是很正直的，而且在學術上也很有權威。”

俊一繼續為童心鋪墊著相關信息。

“他早年留學美國，后來受邀回到清華任教，并逐步創立了這間公司。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背景，他的研發成果才使得萬宇集團在業內迅速地站穩了腳跟，短短15年，就擁有了將近20億的資產。然而，自從3年前萬宇和蔣氏扯上了關系之后，網絡上就開始出現了關于萬宇生產假藥的傳言。”

“哼，現在的網絡還真是全能得很啊……”童心看起來似乎有些不以為然。“那警方呢？沒有調查嗎？”

“是這樣的，萬宇集團這些年的研發項目一直都備受本地政府的大力扶持。一方面稅收可觀，另一方面也算是這個城市的明星企業了。”俊一繼續敘述起來。

“甚至在全國范圍內，它都算得上是業內的標桿。不僅如此，他們還有一位叫柴冉的大股東，還是省人大代表，所以……你懂的。”

童心和俊一對了下眼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更何況就算是警方曾經調查過，至今也都沒有查到什么確實的證據，所以只能把傳言猜測為是同業競爭的詆毀行為。”

俊一的敘述確實很清晰，條理分明的。“但是，其中的內幕恐怕還會更復雜些……”

“那季教授對此怎么看？”童心提出了簡單的疑問。

“呃……”展博欲言又止。

童心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又看了看俊一和Fiona 。“怎么了？”

俊一向她微微一歪頭，“那位季教授2年前就死了。”

“死了？”

“而且死得很蹊蹺。新聞上的說法是，一位學術權威被幾個搶劫的匪徒連插數刀，推入河里，不治身亡。”

俊一并沒有盯著童心，而是把后背靠在了椅子上。

“新聞？”童心雙眉一簇，表示懷疑。

“其實當年，相關的消息很快就都被壓下去了，也許是董事會擔心股票會受到影響吧，總之這件事情沒過多久就不了了之了……”俊一無奈地攤開了手掌。

“也就是在那之后，就有了假藥的傳言。但也只是傳言，畢竟官方的證件一應俱全。”

童心聽著俊一的敘述，眼珠一直在上下轉動，腦子里整理著所有的線索。

“至于美國歸藏研究所捐贈解毒劑的事，萬宇似乎至今并未察覺。”

“《歸藏》啊……”童心眉毛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

“《三易》之一……與《連山》、《周易》統稱為《三易》。”俊一心有靈犀地說出她心中所想。

“看來這家研究所的老板也的確挺熟悉東方傳統文化的。”

童心并沒有太在意這些，她咬著手指，若有所思。“會和季教授或他的家人有關嗎？”又轉回了剛剛的話題。

展博偷偷和俊一對了一下眼神，看到俊一點頭認可了，便又翻開了一頁資料。

“季教授的夫人在他去世后不到半年，也因病去世了。后來……公司現在的副總宋彧，找到了季教授在美國的一個誰都沒有見過面的私生子……叫季楚航，接手了萬宇集團。”

聽到季楚航的名字，童心猛地一縮手指。

而她的這個反應完全被俊一看在了眼里。

“這大概是一年半以前的事了。”展博繼續說著。

“我們調查到，歸藏研究所是以一個叫呂檬的美籍華裔女子的名義注冊的。說是研究所，其實規模也就是一個小型的醫藥研發公司。至于她和季家或者萬宇集團有什么關系，我們現在還不清楚。”

“我想休息一會兒。”童心突然冷冰冰地打斷了展博。“我去沖個澡……”

她極其明顯地、很克制地站起身，走向自己房間。

餐桌前的三個人彼此都對視了一下。

“你今天怎么這么安靜啊？”俊一注意到Fiona已經好久沒插話了。

只見Fiona嘟著嘴巴，“感覺老大今天怪怪的……”

俊一聽了，很無奈地苦笑著，“早就料到會是這種反應了。”

“是因為那個人長得太像睿陽哥哥了嗎？”展博惆悵地明知故問。

“老大應該忍得很辛苦吧，一直都沒有讓我們去調查他。” Fiona托著腮幫子自言自語。

三個人同時都沉默了。

不多一會兒，童心就換了一身衣服又重新坐回到餐桌前。

她點頭做了一個深呼吸，表示可以繼續了。

“從資料上看，季楚航這個人出現的時間太巧合了……”展博傻憨憨地繼續說起來。

“起初我們還以為他只是宋彧為了自己掌權而找回來的傀儡。但從近一年來他的表現來看，似乎他在萬宇的話語權還是很強的，股東們似乎也都比較支持他，至少表面上看是這樣的。”

展博還真是個學者的性格，一板一眼，客觀理性。

“但他又不像那些普通的富二代……身邊幾乎沒什么狐朋狗友……人際關系嘛，只知道生意上黑白兩道都有來往，其他的……”

展博一臉猜不透的神情，“私生活比較單一，兩點一線……哦，好像他還在本市的第三中學擔任數學老師……”

“老大……”Fiona小跑著湊近童心面前，“這個人太詭異了……他肯定不是睿陽哥哥的。”

童心心下一驚。

俊一和展博瞬間也瞪大了眼睛盯向Fiona。

“我們不是說案子嗎，怎么研究起這個人來了？”童心的語氣很不自然。

Fiona急忙轉移話題，“哦哦……我黑了警方的檔案資料，我懷疑季教授是被謀殺的……他的傷口……”手指在空中亂畫。

“你現在怎么對這些東西這么關心了？”俊一無奈地打岔。

Fiona沖他做了個鬼臉。“業余愛好不行嗎？”

“我印象中的季楚航……冷靜、自信、做事有主導權。”童心不想再聽他們胡扯，便開口了。

她的語氣堅定，但眼神卻放空，似乎是在回憶。

“又不失禮貌、博學、儒雅的一面。他的眼睛里有一種倔強，那不是一個豪門公子哥會有的眼神，而是歷經磨難之后的堅韌氣質……”

“Niki……你是不是已經先入為主了？”俊一注視著她，耐心地提醒道。

童心這才回過神來望著俊一，“你覺得，我會先入為主？”有點意難平。

“大部分情況下你不會，但對這個人……”俊一搖了搖頭，“很難……”

童心明白他在擔心什么，所以她沒有反駁，只是低下頭，如鯁在喉。

俊一看到她這個樣子，不禁心疼起來。

他伸手握住童心的手。“你最近太緊張啦……不需要一個人扛的……”

童心抬起頭凝望了他許久，才勉強微笑了一下。

“是啊，老大……你還有我們呢……我們都挺你啊。” Fiona和展博也一起走過來，握住了童心的雙手。

童心的眼眶紅了，似乎是憋在胸中多日的委屈與驚慌，終于可以在信任的家人面前微微釋放一下了，遂欣慰地含淚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