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正午，雖不及盛夏那般驕陽似火，但還是熱得要命。

俞川剛從餐館出來的時候身上還帶著空調的涼意，半分鐘沒到，皮膚上的涼意就被熱浪給撲沒了。

利才位于B市較為繁華的地段，雖然天氣很熱，但依然有許多汽車在馬路上來回穿梭，斑馬線上也有許多撐著傘的行人在行走。馬路上時常響起喇叭聲，和汽車發動的聲音。

俞川去了離學校最近的自動取款機附近。

天氣悶熱，一絲風也沒有，稠乎乎的空氣讓人心情煩悶。

俞川站在路邊的樹蔭下，掏出一根煙點上，瞇著眼睛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煙圈。

以前初中的時候他就開始吸煙了，但是沒上癮，他也不怎么碰。不過最近這兩三個月，抽煙的頻率比以前高了很多，已經到了隨身帶煙的地步。

他穿著純白色的棉T，黑發理得干凈利落，一截手臂沒被樹蔭罩住，在正午陽光的映襯下那截皮膚白的發亮，怎么看都是個氣質干凈的少年，應該配上暖陽和明朗的笑才對。但他手里卻夾著煙，抽煙的動作嫻熟，一臉陰郁，與他的氣質外貌十分違和，不時引來路人側目。

俞川看著地面上的被樹蔭割斷的光點發呆，心情差的出奇，卻說不出具體原因，畢竟讓人煩躁的事情有很多。

他父親的病情惡化，前不久做了一次手術切除，以前罵起他來神采奕奕的男人，現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虛弱下去，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

俞川看著心里很不是滋味，面對他父親，他的心情很復雜。從小被他爸管到大，兩個人碰到就吵，有時候還要出手，實在不是什么父慈子孝的畫面。以前不懂事，俞川在氣頭上的時候甚至想過他爸怎么不去死，但現在看著病床上漸漸溜走生機的父親，卻覺得愧疚和難過。

生意上的事情有叔叔照看，倒不怎么讓人費心，但是他母親的狀況卻不太好。脾氣一天比一天差，俞川去利才上學的那天他母親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把俞川給大罵了一頓，說他不爭氣，說他父親就是被他氣病的，紅著眼歇斯底里的樣子沒半點往日的溫柔得體，像是變了個人。

俞川當時被他母親突如其來的脾氣弄得很惱火，他冷著眼說她瘋了，然后就摔門離去。結果后來俞川半夜起來喝水的時候，卻見到他母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掩著臉哭，空蕩蕩的客廳一片黑暗，寂靜里只有他母親的啜泣聲。一瞬間，巨大的悲傷籠著俞川，讓他喘不過來氣。

還有夏瑤，這個像是玻璃渣子一樣刺在他心口上的人。三個多月不聯系了，以為無所謂了，但是猛地被人提起，那片玻璃像是被輕輕撞了一下，揪心的疼，原來還是會難過。但聽到她的事情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想了解。知道她受委屈了，還是忍不住心情煩躁。

俞川自嘲般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怎么就這么稀罕她，明明沒認識多久，卻像是相處了很久一樣的人似的，舍不得，離不開。

真是卑微的要死，夏瑤說他應該當個女生，真是一點沒錯，女生可能都沒他這么矯情。

煙燃到盡頭，被俞川掐滅，丟進了垃圾桶。

他轉身去了自動提款機，取出了一沓錢，拿在手里。

然后他在手機的備忘錄里打下了B市教育局的舉報電話，和一段文字：“舉報B市xx鎮中初三一班班主任王中興，他在最近的計算機學業水平考試中買通自己學校監考的信息老師，然后給自己班上的尖子生報答案，這種行為嚴重損害了考試的公平性，希望教育局能查明情況，給學生一個交代。”

不一會，街上就出現了這樣一種情景，穿著白衣的少年逢人就遞一張紅色鈔票，要求別人打自己手機屏幕上的電話，然后說一遍手機屏幕上的話，不用字字相同，但意思一定要到位，問起來就說是鎮中學生的家長或親戚。

這么容易拿的錢，卻有不少人拒絕，把他當騙子，偏偏俞川又是冷著一張臉，不解釋不說明，等手里的錢全發出去，已經下午兩點多了，俞川回學校的時候下午的課已經開始很久了，之前就跟季洋說過下午的課他不上了，于是鉆回宿舍洗了個澡，吹著空調睡了一下午。

——

教育局信訪辦的電話一整個中午都沒停，基本上都是為了同一件事，想不引起重視都難。當天下午就有教育局的人去鎮中查監控了。

調查來的太突然，王中興和鎮中的其他老師一點準備都沒有，監控一看就很明了，結果很快出來，王中興和相關的信息老師被吊銷教師資格證，校長被撤職，作弊學生的成績作廢，并且被計入誠信檔案。

其實現在初中違反規定的事情有很多，比如私下給學生做輔導，或者是讓學生直接住在老師那的都有，包括這次的計算機學業水平考試，像這樣不大重要的考試，會被老師鉆了空子為學生和自己謀利一點也不奇怪，只是突然被查到，教育局的領導很震驚，所以處理的極其嚴肅。

這件事在鎮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夏瑤知道的時候也是一臉懵逼，完全沒想到教育局處罰的力度這么強，但總歸結局是好的。

丁文亮小道消息來得特別快，剛知道王中興被吊銷了教資以后他們不用再被王中興教的時候興奮的能竄天，差點沒抱著夏瑤叫她爸爸。

夏瑤尷尬地笑著，說實話她根本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

丁文亮興奮地說：“瑤姐啊......不，夏爸爸！以后我都叫你爸爸。我說你效率也太高了吧，上午剛跟王中興吵完，現在天還沒黑王中興被查到的消息就來了，太爽了！”

丁文亮唾沫橫飛，激動的差點抱夏瑤大腿。夏瑤一臉嫌棄地避開，懵逼地說：“不是我，不是我舉報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除了你還有誰？反正我們都沒動。”周圍有人說。

“對啊，話說你也太不地道了，怎么自己偷偷摸摸的舉報了呢，也不喊上我們一起，說不定集體舉報的話消息來得更快哈哈哈哈......”有人笑著說。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小，整個教室就數夏瑤這邊最熱鬧，夏瑤回頭，透過圍在她周圍的人的縫隙，往班上其他幾個尖子生的座位看過去，果然，那幾個人的臉色相當不好，看著夏瑤這邊的眼神很是不爽。

夏瑤知道她現在有多招那幾個人的恨，趕緊驅散了人群，讓大家各干各的事情去。

沈晴也很激動，人群散了之后依然湊在夏瑤周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夏瑤沒心思聽她在說什么，皺著眉頭腦子飛速運轉，她把可能舉報王中興的人一個個想過去，然后又一一Pass掉。

想到今天沈晴把王中興這件事情告訴了舒展，她忽然冒出了一個很荒謬的想法，有沒有可能......是俞川？

這個想法把夏瑤自己都驚了一下，她拍了拍腦袋，自言自語道：“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自戀。”

這話是她說給自己聽的，旁邊的沈晴聽到她的這聲嘟囔愣了一下，一臉疑惑地問：“什么自戀？我剛剛跟你嘰里呱啦說了一大串，你卻在走神？”

夏瑤尷尬地笑笑，“沒什么，就是在想舉報的事情，這個舉報真的不是我干的，我想不出來是誰。”

沈晴撇撇嘴，“想不出來就別想了唄，世界上的正義之士這么多，像王中興這種，就是多行不義必自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