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B市迎來中考。

中考雖不及高考那般隆重，但也是學生們長到現在為止所面對的人生中的第一個大考。老師和家長都極度重視。

鎮中的考場不在自己學校，考場在位于市區正中心的佛田中學，從鎮中開車去得四十多分鐘。

俞川媽媽擔心俞川在學校休息不好，破天荒的在中考前一天晚上從工作中抽出時間接俞川回家，準備在中考期間自行接送。

俞川對自行接送這件事情挺不耐煩的，一個考試而已，大多數學生都是跟著學校的大部隊走，他一個大老爺們，偏要搞得好像他特別嬌氣一樣，奈何他經不起他媽軟磨硬泡，最后還是從了爸媽的決定。

他單肩背著書包走在學校里，因為自己要回家，跟舒展那波人不同路，于是今天身邊誰也沒有，就他一個人插著口袋走在路上。

晚自習下課已經差不多過了20分鐘了，走讀生基本上已經走光，學校里烏漆墨黑的，只有學校東邊的宿舍樓還一層層亮著燈。

俞川走出教學樓，在遇到分叉路的時候沒像平時那樣走右邊的那條路，反而往校門的方向拐。

沒走多久，身后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俞川回頭看了一眼，黑暗中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在往自己這邊跑。

俞川有些錯愕，是夏瑤。

夏瑤在俞川面前站定，有點喘，“你要回家？”

俞川點點頭，“嗯，我爸媽讓我中考這兩天在家里睡，沒來得及跟你說......你怎么在這？”

“額.......”總不能說自己是刻意跟著他吧，“就......晚自習下課之后被老師叫去辦公室講作業里的錯題了，出來就這么晚，沒想到能碰見你，好巧啊。”

夏瑤說的面不改色，俞川信了，一點沒懷疑，夏瑤松了口氣。

她從褲兜里摸出一張紙條，塞進俞川手里，俞川正要展開，就被夏瑤按住了手，“出了校門再看。”

俞川笑出聲來，挑著眉頭說：“搞什么？還神神秘秘的，不會寫的是喜歡我之類的吧。”

“少不要臉。”夏瑤語氣和平常沒兩樣，臉卻熱了。

“你也不跟我說說考試加油什么的，太沒良心了！”俞川不滿的說。

夏瑤滿不在乎的“哦”了一聲，擺擺手，邊轉身往回走邊說：“走了。”

“嘖，沒心沒肺的。”俞川盯著她的背影嘀咕了一句。

俞川一走出校門就迫不及待的展開手心的字條。

“祝全世界最棒的俞川中考順利！”字跡清秀，光看筆跡就知道夏瑤寫的有多誠懇。

俞川微愣，有些驚喜，看著手里的字條，笑的合不攏嘴。

“俞川，俞川......!俞川！”俞川媽媽放下車窗，坐在駕駛座里喊俞川。

“昂？哦！來了。”俞川媽媽叫了他三遍他才聽到，慌忙著答應。他匆匆把字條塞進口袋，往車子停著的方向走。

俞川走在后排，剛上車就聽到他媽問：“干嘛呢？站在那笑，跟個傻子似的。剛剛手里拿的什么？”

俞川摸上自己的臉，察覺到自己還在上揚的嘴角，趕緊斂了斂，平淡地說：“沒什么。”

俞川媽媽從后視鏡里瞥了他一眼，蹙了蹙眉頭，見俞川不欲多說，也沒再多問。

第二天一大早，初三年級的學生就成群結隊地上了大巴，陣仗挺大，一個個臉上都是緊張的表情，隱隱的還有些興奮。

老師卻是比學生還要緊張興奮的，辦公室一整天都在談論考試途中的意外，例如：初三幾班哪個不長腦子的忘記帶準考證啦，誰誰誰班里的學生臨到考場才想起來沒拿身份證啦，今年的英語特別難啦......

中考第一天上午考語文，下午考英語，俞川并不擅長文科，但他心態很好，早就想的透徹，以他的情況，只要語文跟英語不出意外，在平均水平之上就行。重頭戲在明天的數學跟科學。

一天考試結束，剛上車俞川父母就抓著他問考的如何，他坐在后座，低著頭發消息，悶悶地答：“挺好的。”

俞川父親聽他這么說，頓時眉頭一蹙，臉一拉，說：“你總是高估自己，覺得自我感覺良好，聽你這么說我就知道肯定不咋樣，成績一出來看你怎么哭！”

俞川早習慣他爸的這個破脾氣了，低著頭玩手機，選擇自動屏蔽。

他媽媽在旁邊柔聲細語地說：“發什么脾氣呀，明天還要考的，別把他情緒搞不好了。”

俞川爸爸打著方向盤，冷哼一聲，“被我說兩句情緒就不好了？哪這么嬌氣，真要這樣走出去也別說是我兒子，丟人！”

“嗯.......不鬧情緒，我乖乖聽著，您說。”俞川攤在后座上，語氣懶散地說。

他眼睛卻長在手機上，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的點著，一直在發消息。

俞川爸爸嘆了口氣，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

今天一整天鎮中的師生都沒什么心思搞學習，老師的心都念著中考，估摸著今年的升學率，學生就更別說了，平時老師打著十二分精神的時候都能偷懶，今天就更是散漫了。

到了晚自習，夏瑤他們班的科學老師許媛干脆放棄上課，給學生找了個電影看。

班里一陣鬼叫，被許媛拍著桌子壓下來了。

“叫什么叫，再叫誰也別看了！其他班還得上課呢。”

“好好好，不吵了不吵了，只要不上課，媛姐你讓我喊你媽都行。”

許媛剛剛故意板著臉做出一副嚴肅的模樣，卻被班上幾個調皮的學生逗得破了功。

“去！我才沒你這么沒出息的兒子。”

班上又是一陣哄笑。

“唉？最后一排空著的那個位置是誰，怎么沒來上課？”雖說今晚注定是自由散漫的，許媛也不能讓自己班的學生丟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沒發現，她可是要擔責的。

“是侯亮，他請假了，給朋友過生日去了。”后排一個男生回應。

“你們這群小屁孩，學習就沒見這么帶勁，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結個婚都要請假去吃酒，現在朋友過個生日也請假，小小年紀哪來的什么朋友？”許媛靠在講桌上，指指點點地說，“要是下個星期月考沒考好，以后看電影這種娛樂活動你們想都不要想了，別說看電影了，上課給你們放個視頻都算我輸。”

班上一陣怨聲載道。

許媛放出電影了就搬著凳子坐到了教室最后面。

教室里關了燈，光線很暗，班上的同學會悄咪咪地挪凳子和關系好的同學坐到一起，于是沈晴就挪到了夏瑤旁邊。

電影是沒劇情的科幻片，沈晴并不感興趣，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夏瑤身上，結果發現夏瑤也沒在看電影，一直低著頭折紙。

沈晴湊過去看了一眼，發現夏瑤正在折愛心。

“咦？你沒事兒折這東西干嘛？”

“嗯.....閑著無聊。”夏瑤沒抬頭。

看她這欲言又止的模樣，沈晴就猜到了大半，論了解夏瑤，沈晴敢說自己可能比她爸媽還了解她。

沈晴帶著八卦的笑，說：“嘖，你這該不會是.....”

“不是！”夏瑤想也沒想，斬釘截鐵地說。

“嗯嗯嗯，你說不是就不是吧，我就不揭穿了。”沈晴笑開了花，夏瑤紅著臉伸手打了她一下，她才消停。

“你有愛情沒友情啊，也不知道折一個送我，不多，就一個就行。”

“哦，那晚上回寢室之后給你吧，我上次折的還沒扔。”夏瑤繼續低著頭忙活。

“你這不就是有嗎，干嘛現在不給我。”沈晴看著夏瑤一抽屜的愛心，有些不解。

夏瑤抬頭看了她兩秒，又重新低下頭去，“這個不行。”

“啊？為什么呀？”

“........紙是他送的，不想給。”夏瑤揚著嘴角說。

“我的媽呀，你是要酸死我嗎？”沈晴做出搓雞皮疙瘩的樣子，“還他送的~不想給~”

沈晴夸張地學著夏瑤剛剛說的話，惹得夏瑤掐她，倆人鬧了起來，又不敢笑的太響，好半晌才消停。

夏瑤從沒對俞川說過“我喜歡你”這幾個字，但她知道，自己是很喜歡他的。只是對他的喜歡，她從不表達出來。心里越是看重的，就越說不出口。把這份喜歡放在心里會讓她覺得充盈，偶爾溢出來，心里也是幸福的，但欲要張口卻發覺任何表達都顯得輕了，滑了，酸了，澀了，不是原來的意思了，心里會覺得短了什么。

沈晴懂她，于是從不逼問她是不是喜歡俞川這種問題，但是夏瑤忘了，最重要的那個人可能不懂啊。

今天是陳子昂生日，一群人去了KTV嗨皮，除了侯亮和陳子昂班上的幾個人之外，還有幾個校外的朋友，除此之外，還來了個人——趙涵。

為陳子昂慶過生之后，一群人在包廂里瘋鬧，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陳子昂興致卻不高，倚在沙發上喝悶酒。

趙涵一個勁的粘著他聒噪，吵得他頭疼。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怎樣的心理答應和趙涵在一起的，藝術節那天之后，陳子昂一整個周末情緒都差，他媽在生他的時候去世了，他爸又整日整日的泡在公司里，一連兩天都一個人呆在家里，他守著空蕩蕩的大房子，喝的爛醉，有點落寞，還有點難過。

他翻開QQ列表，卻發現一個能聊天的人都沒有，看到趙涵的頭像的時候，他愣了愣，鬼使神差的點了進去，又鬼使神差地發了個消息。

“你們女孩子都喜歡俞川這種？”

趙涵給他回消息。

“沒啊，我就不喜歡他。”

“冷的跟什么似的，有時候還拽的二五八萬的，有什么好喜歡的。”

“我不喜歡他，我喜歡你。”

“你怎么了？”

.........

趙涵一連發了很多條，都沒人回，就開始給陳子昂打電話，陳子昂一直沒接，他看著手機屏幕亮起又暗下，暗下又亮起，不知怎的，突然覺得心里有一絲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這樣鍥而不舍的給他打過電話，也從來沒有人這么執著地對他。

過了很久，在又一個電話打來的時候，他接了起來，啞著嗓子說：“我們在一起吧趙涵。”

趙涵愣了一下，隨后連忙應下，開心的像個孩子。

她雖善妒又拜金，但她對陳子昂也是真心喜歡，有錢有勢這一點是別人沒有的，但也是陳子昂想擺脫也擺脫不了的東西，生來就注定是他的，改不了的，那又怎么能說是她拜金呢？只能說陳子昂恰好符合她的所有要求而已。

等散場的時候已經接近夜里十二點了，陳子昂趴在沙發上，喝的爛醉。

包廂里的人一個接一個走，最后只剩下趙涵跟陳子昂。

“喂，子昂，醒醒了，我給你們家司機打了電話，他等下就來了。”

趙涵伸手去推陳子昂，陳子昂皺著眉頭翻了個身。

“快起來了，跟我下樓，你回家再睡。”

趙涵伸手拉他，費盡力氣也只拉起了個上半身。

陳子昂腦袋抵在她肩膀上，呼出來的氣都是燙的，趙涵有些出神，突然聽到陳子昂喃喃得叫了聲“夏瑤”。

趙涵愣住了，瞬間猶如五雷轟頂，她不可思議的看了看陳子昂，隨后委屈的想哭。

包廂里還在自動播放著別人點了卻沒唱完的歌，音樂聲在空蕩蕩的包廂里回響。

她呆坐了很久，心里像是有團火在燒，最后她拿起了陳子昂的手機，用他的指紋解鎖進了陳子昂的QQ，找到了夏瑤。

“夏瑤你個婊子，拉黑了我又怎樣，我照樣讓你不好過。”趙涵掛著眼淚憤恨地說。

她把夏瑤的頭像下載下來，用陳子昂的手機發送給自己，然后自己換上了夏瑤的頭像，一刷新，自己和陳子昂的所有聊天記錄自動更新，看起來就像是陳子昂在和夏瑤聊天一樣，她想了想，又把陳子昂對自己的備注從“趙涵”改成了“夏瑤寶貝”，然后截了個屏，發給了俞川。

她快速的刪除了所有的聊天記錄，換回自己原來的頭像，將一切恢復原樣，查不出任何端倪。

她擔心俞川會問陳子昂，到時候豈不是要露餡？心下一橫，直接把俞川從陳子昂的列表里拉黑。

做完這些，趙涵呆呆地坐在皮質的沙發上，陳子昂枕著她的肩膀酣睡，她突然覺得很難過，這難過是為自己難過的，她覺得自己可悲又可憐，像個被風撿起又被丟下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