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瑤和俞川并排往寢室外面走，俞川靠夏瑤靠的很近，胳膊若有若無的會碰到，夏瑤還沒從剛剛的事情剝離出來，有些木訥，沒有避開俞川的胳膊。

俞川也沒有覺得別扭，明明和夏瑤相識不過幾個月，但說來也怪，他常常覺得夏瑤是自己認識了很久的人，現在一門心思都在關注夏瑤的情緒有沒有好一點，完全沒注意到這些曖昧不清的東西。

尷尬的只有沈晴一個人。

她拎著夏瑤的書包跟在兩人后面，瞥了兩人一眼就別開臉，覺得自己似乎有點亮。

男生進女寢是違反校規的，但宿管阿姨很少白天也守在宿舍，據說在學校附近租有房子，老人小孩都住那，所以白天沒什么事情就去那待著。宿管阿姨知道周五放學會有個別學生回寢拿東西，就留了個門，自己沒有在門口守著，所以俞川進出的毫無阻礙。

走出寢室眼前就突然亮起來了，不像在寢室里那么昏暗。

夏瑤剛哭過，眼睛有些漲，四月傍晚的光并不刺眼，但夏瑤還是被照的瞇了下眼，眼眶有些澀。

三人兩前一后不緊不慢的走著，被天光這么一照，夏瑤就有些清醒過來了，剛剛的情緒漸漸過去之后，夏瑤越發覺得自己矯情，自己趴在俞川懷里哭的樣子漸漸在腦海中清晰明了起來，她突然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頭發酵，一方面覺得丟人，一方面又覺得有一點點歡喜。

三個人沒一個人開口說話，夏瑤就琢磨著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不知道俞川是怎么找來的，她很想問，但她又覺得但凡能聯想到自己在俞川懷里哭鼻子的話題都不是好話題，所以硬是閉口不提。

但想著想著，就想到了俞川為了她進了女寢這個玄妙的點，或許是走在又寬又敞亮的大道上，剛剛走在女寢昏暗的長廊上沒被察覺到的那些曖昧不清的東西漸漸明晃晃的浮了上來，現在不止沈晴一個人在尷尬了，尷尬的還有夏瑤。

她維持著剛剛和俞川的距離，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如果突然避開，就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但如果不避.......

夏瑤正在思考著，突然俞川的手不經意間碰到了自己的指尖，她的手很涼，但俞川的手很暖，少年的溫度一路從指尖傳到心頭，只是非常短暫的觸碰，短暫到可以忽略不計，但夏瑤卻像是被蟄了一下，猛地縮了一下手。

她的反應實在大，俞川想不注意到都難，他的腳步頓了一下，明白過來之后不動聲色的往旁邊挪一步。

太好了，這下三個人都尷尬了，一路上都沒人說話，在車站等車的時候，沈晴非常自覺的跟兩人離得很遠，這下夏瑤覺得氣氛更微妙了，悶熱悶熱的，漲的她臉通紅。俞川也感覺到氣氛有點奇怪，他想說點什么，但不知道說啥，他這個萬年冰山加萬年不要臉竟然也別扭起來了，嘴巴抿成了一條直線。

四月的天黑的并不晚，太陽落的也快，剛剛走在路上的時候還有暮光照在身上，這會已經看不到太陽了，天空泛起了青灰色，只在日落的地方還有一點橙黃色的余暉。

俞川抬頭的時候偷偷瞥了夏瑤一眼，她剛剛哭過，眼睛紅的像兔子，臉上還掛著淚痕。

俞川松了一下肩膀，原先單肩背著的書包挎到了手肘處，他從書包里拿了包濕紙巾，抽了一張遞到夏瑤面前。

夏瑤愣愣地接過來，說了聲“謝謝。”

她剛哭過，聲音有點啞，沒了平時嗓音里那份清冷的味道，竟然顯得有些奶。

俞川別開眼，淡淡的“嗯”了一聲。

夏瑤一下一下地擦著自己的臉，在心里給俞川原先“好看”，“拽”，“高冷”，“溫柔”，“明朗”的一堆標簽里又加了個“細致愛干凈”的標簽。

“高冷”和“溫柔”，“明朗”這兩個詞好像有些不搭嘎，夏瑤短暫的疑惑了一下下，但她看到的俞川就是這樣的，她想了想.......高冷是對別人，溫柔是對自己，明朗也是對自己的。

不知怎么，她心里突然酸軟酸軟的。

其實她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從見過俞川第一次之后，她就開始在心里給俞川貼標簽了，只是自己的一些不好的性格把這份特別蓋住了，她看不到。

公交來了，這個點的學生基本上早就走了，車里很空。

夏瑤走在前面，她在后排挑了個位置，靠窗坐下。

夏瑤身邊還有一個位置，但俞川經過的時候沒有停，徑直往后走，在夏瑤身后面坐下，沈晴有點懵，她站在那個空位旁邊不敢坐。

換成平常她肯定坐的理直氣壯，但是今天有點不一樣，她看到了夏瑤撲在俞川懷里哭的整個過程，又跟了一路，總覺得自己有點多余。她也不想覺得自己多余，但是氣氛不允許啊。

俞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空著的座位，示意沈晴坐下。

沈晴頓時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萬萬沒想到俞川會把夏瑤還給她，于是喜滋滋地坐下了。

直到沈晴在自己身邊坐下，夏瑤看到她手里拎著的自己的書包她才反應過來，剛剛走的時候自己忘了撿書包，沈晴幫她拿了一路。

夏瑤從沈晴手里把自己的書包拿過來放在自己腿上，偏頭說了句“謝謝”。

沈晴擺擺手，“咱倆還客氣啥呀！你怎么只知道說謝謝，從剛剛出來就只說了兩句謝謝，寶寶不開心了！”

沈晴故意說得拿腔拿調，夏瑤低笑了一聲。

沈晴松了口氣，總算笑了，還知道笑，那問題就不大。

“這就對啦嘛！瑤瑤你都不知道你笑起來多好看，以后要多笑笑，我看你笑我的心情都能明媚起來。”

夏瑤嘴角的弧度變大了幾分，“少貧。”

沈晴像是沒聽到，繼續跟夏瑤講些沒頭沒腦的東西，有網上看到的段子，有學校的八卦，有學校附近哪家店好吃的推薦.......

夏瑤沒搭話，但一點都不影響沈晴的興致，沈晴講的滔滔不絕，夏瑤只聽她講，心情就漸漸好了起來。感覺只要沈晴在身邊，自己就離人間很近，能感覺到一股子人間煙火氣，熱鬧。

中途沈晴到站要下車，沈晴俞川本應該都在這站下，但沈晴估摸俞川不會走，所以下車的時候連問都沒問，非常自覺的頭也沒回的就下車了。

沈晴走后身邊的位置就空了，剛剛沒看到俞川下車，他肯定還在車上，夏瑤想知道他坐在哪，但又不甘心回頭找他。

這個年紀孩子的矜持來的沒由頭，好像回頭找他了自己就承認什么了似的。

夏瑤憋了半天，最后還是忍不住偷偷扭頭看他在哪，結果剛回頭就對上了俞川的一張臉，椅子的靠背很低，只到夏瑤脖子那，俞川靠的很近，黑色的眼睛直直看進夏瑤眼里，好像就是專門等著你轉過來似的。

夏瑤和他對視了兩秒，猛地轉過頭去，然后偏頭靠在車窗上，只看背影會覺得很自在、很隨意，實則夏瑤的表情非常復雜，腦海中有幾萬個“媽賣批”奔騰而過。

夏瑤聽到俞川在后面低笑了幾聲，沒多大一會兒俞川就坐到了夏瑤旁邊，夏瑤還是保持著靠窗的姿勢，眼睛漫不經心的看著窗外。

她把放在腿上的書包立起來抱在懷里，這是夏瑤的習慣。坐公交靠窗坐，晚上睡覺開燈睡，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把電視機打開聲音放到最大.......這些都是她的習慣。

突然靠近俞川那邊的耳朵里被塞進了一只耳機，里面放的是周杰倫的《晴天》，這首歌唱的是很多人的初戀，也是很多人的青春。

夏瑤抬眼，俞川正低著頭擺弄手機，并沒有看她，夏瑤反倒松了口氣。

兩人一直沒說話，耳機里的那首《晴天》在單曲循環。

“為你翹課的那一天”

“為你花落的那一間”

........

“沒想到失去的勇氣我還留著”

“好像再問一遍”

“你會等待還是離開”

.........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問題，夏瑤覺得俞川是故意單曲循環這首歌的。

夏瑤做了一下心理斗爭，還是把耳機一把拉下來了。

“怎么了？”俞川問的一臉茫然。

“........”夏瑤沉默了兩秒鐘，“快到了，下一站我就下車。”

“哦。”俞川說罷自己也把耳機摘了，卷好放進了書包里。

“你不用送了，我家離這邊很近，你等下下車了就直接去對面坐車回家吧。”

“那哪行，說好了我送你回家的。”

俞川說完就后悔了，果然夏瑤又不說話了，氣氛又變得有點微妙起來。

還好這車到站到的及時，車門一開俞川就先大步往車外邁了，夏瑤嘆了口氣，慢慢站起來跟了上去。

一路上夏瑤一直在說“趕緊回家吧”，“不用送了”之類的話，但俞川怎么攆都攆不走，硬是把她送到了她家樓下才罷休。

夏瑤到家的時候媽媽已經在廚房炒菜了。

“回來了？”

媽媽拖長音調，從廚房探了個頭出來問，和以前每次鬧過矛盾之后一樣，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好像假裝一下就真的沒有發生過似的。

以前夏瑤小的時候忘性大，媽媽做頓好吃的、夸幾句好聽的她就能把矛盾忘記，但這兩年她漸漸懂事了，能看懂爸媽的套路，她只是不愿意戳穿，覺得能給彼此一個臺階下挺好的。

好不容易被壓下去的煩躁，憤怒，難過又在一瞬間涌上了夏瑤心頭，這次的事情她沒有辦法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她也沒有辦法簡簡單單就和父母和好如初，夏瑤沒有答話，換了鞋就往自己房間走，“砰！”的一聲關上了自己的房門，完全沒準備給自己媽媽臺階下。

夏瑤媽媽拿著炒菜鏟，站在廚房門口有些錯愕，她的夏瑤.......好像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