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偷不搶，愛一個人是不犯法的。”

可是他偷了，他搶了，他犯法了。

他是知道的，高貴的公主之所以可以跟他同塌而眠，是因為他犯法了。

就像張雨說的，他偷了，他搶了，他犯法了。

他把一個原本高貴的公主拐騙到他污濁不堪的家里了。

他骨子的卑鄙，讓他無法容許第三個人來分享他偷搶來的人。

——

“你為什么會覺得那個莫子許那么柔軟而善良？”他握著她僵硬的手，放在自己臉上。

她的手好冷，好冰……

“你寫的小說里的莫子許，根本沒有那么好。”他的妒忌，還是沒消散。

“這個女人性子太沖動，又識人不清，明明那么多條求救的方法，她偏偏用了最愚蠢的那種，沒有救得到你，還把自己跟肚子里的孩子也賠了！”

他有諸多的不屑，都不會在人前顯露，他所以不堪的品質(zhì)跟缺點，只會在她面前正常的展露出來。

——

他是不放心她離開他的視線的。

所以他跟她一起去了學(xué)校。

大水退后，她幫忙搬桌子椅子，他幫忙修理電路。

學(xué)校有人認(rèn)出了她，會小聲的議論，“叫誰不好，怎么叫個腦子有病的來～”

“沒辦法，沒人啊，村里哪有那么多年輕人。”

“也是，那個人是誰，不像我們這里的。”

“他們好像是表兄弟……”

時不時，視野里，不見她的蹤跡，他總會慌亂的四下張望，或者問別人她在哪。

背過身，就看到她們在教室里面交流著。

“對，就是這樣……寫字其實很簡單的，只要是認(rèn)真學(xué)，一定會學(xué)會的。”莫子許在教她寫字。

他不想她學(xué)會！學(xué)會了，她如果向這個城市里來的教師求救，那一切都完了。

從小到大，爸爸媽媽都會反復(fù)跟他強調(diào)，“不要讓她跑出去，不然，全家都完了，包括你，你的一輩子，都會玩完……”

那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恐懼，她不能離開他，不然，他會危險。

“我已經(jīng)跟校長申請了，以后你可以在我班上讀書。”

她想也沒想的看向外面，眼神游離著，恐懼著，她害怕他聽到這些。

“沒事沒事，你幫學(xué)校，我?guī)湍悖突ブ?

她低頭看著那些文字，她喜歡那些可以表達感情的字符。

“我教的是小學(xué)，你不要嫌棄就好。”

當(dāng)莫子許把這個念頭說給他聽時，他頭一個就站出來反對，理由自然是她有病，不能讀書。

“她是白化病，不是白癡，我知道學(xué)校里面的小孩子對白化病理解錯誤，到時我會更正他們的，你不用擔(dān)心你弟弟受到歧視。”

“不行，學(xué)費怎么辦，她爸媽也沒說要交？”

“我會親自打電話跟她父母確定的。”莫子許溫和的外表，語氣卻帶了一種強硬，“而且，現(xiàn)在是義務(wù)教育，讀書不用錢，她的課本費我會解決的。”

這個女人，真的事多。

“她爸爸媽媽電話號碼是多少？”

他愣住，他其實一直都不信任這個老師，更不可能給莫子許爸爸媽媽的電話，一旦她打給爸媽，那她……很大程度上會被轉(zhuǎn)移甚至……滅口。

“不用了，他們太忙了，還是不要打擾他們。不然恩慈又要被訓(xùn)了。”

他最終還是同意了。大水過后，當(dāng)?shù)乩蠋熂依镒灶櫜幌荆Ы汤蠋熞沧吡艘徊糠郑釉S自告奮勇的留下來繼續(xù)任教。

他也想跟在她旁邊一起干活，卻被校長拉住，問他讀書怎么樣，成績?nèi)绾巍?

他已經(jīng)高三，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異，高三下學(xué)期，他已經(jīng)申請在家復(fù)習(xí)，就是為了跟她多呆一會。

校長了解他的情況后，就不讓他干活了，讓他做臨時老師。

“沒辦法，部分老師家里遭了水災(zāi)，沒辦法回家任教，這個學(xué)校老師本來就少，不用很久的。莫老師既然要教你弟弟，你就順便在學(xué)校里面吧，你看起來很關(guān)心你弟弟，也不放心對吧？”

他教起小朋友是沒什么難度的。

他一邊上課，一邊看向外面的她。

后來有學(xué)生反應(yīng)他上課不專心，總是看他弟弟，校長也沒說什么，一個臨時的小老師而已，愿意上課已經(jīng)很好了。

她在學(xué)校里面忙前忙后的，小孩子哭了她會小心翼翼的摸摸她的頭，小孩子鞋帶子掉了會溫和的低下腰來給鞋帶系上蝴蝶結(jié)，小孩子摔倒了會把小孩子扶起來然后繼續(xù)干自己的活，僅僅一天時間，學(xué)校里的孩子不再懼怕她這個連父母都說她腦子有問題的傻子。

勞作了一天，她也累了，坐在學(xué)校門口的石頭上，不言不語的，只是看著漸漸冷了的夕陽，和那樹林里被風(fēng)吹的顫抖的樹葉發(fā)呆。

有小男孩淘氣的往她臉上扔石子，然后又賊快的跑掉，她也不生氣，繼續(xù)看著遠方。

他知道她在想念自己的家，她也很久沒被放出來過，即使被放出來了，她也沒辦法逃出這個地方，她根本不認(rèn)路。

下課后，他逮到男孩子，恨恨的瞪了一眼，并且警告小孩下次不許這樣。

他們回家時，他心事重重，她卻難得的笑了。

少年剛剛打開潘多拉之盒，他總是忍不住的想發(fā)泄，就想發(fā)泄在她身上。

可能是對她施虐上癮……

很多時候他看到她交歡中痛苦的表情，竟也覺得興奮，在以后交往的女人身上他就再也找不到這種感覺了。

所以在很多很多年后，他交往了正式女朋友之后，就總是覺得心力不足，因為沒有那種感覺——那種，她身上全是裂縫，他恨不得轉(zhuǎn)進這些裂縫里面，翻云覆雨后侵占帶來的勝利感。

為此他女朋友也總是抱怨他的性冷淡。

可他確實，多年后那種欲望變得很低很低。在面對明媚陽光的女孩時，他總會有一種不真實感，他沒辦法在那些生活在正常軌道世界里的人坦露自己的內(nèi)心跟品性，即使是在可以釋放獸性的床笫，他也沒敢完全放下偽裝的面具。

當(dāng)然，也可能是少年時代縱.yu過度的后遺癥。

她勞作了一天，十分疲憊不堪，只能忍耐著，背對著他，握著床的手指節(jié)握得發(fā)白，透過窗，她看向山下，他覺得她肯定在想起莫子許。

“你在想誰？”他靠在她遍布傷疤的背上。

她指了指，窗外隱匿在山林里的云。

他看向她眼睛，她迷蒙的眼里，真的有林深云海。

——

“我那個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妒忌，我在妒忌你跟另外一個女人的親近。即使我清楚的知道，女孩子之間親密無間本身是一件常見的事情，我學(xué)校里面也經(jīng)常看到女孩卿卿我我的，我并沒有覺得什么。

可是…可是那個人是你的話，我不愿意，不知不覺，我對你已經(jīng)有了占有欲。

那是愛情嗎？

那種夾雜著恐懼，占用欲，破壞，不愿成全的心態(tài)，是愛情嗎？

好像不是，我們都知道不是，可就是沒辦法剝離掉對方。

我知道我沒這個資格限制你的感情，可能是因為莫子許的出現(xiàn)，讓我清楚的知道，你跟我之間的感情，原來是這么的脆弱。

我在害怕吧，害怕你被她影響，害怕你被她帶走，害怕你……回到你自己的家，我們就徹底的完了。”

……

莫子許的出現(xiàn)，讓他對她，有了一種揮之不去的患得患失感。

同塌而眠時，在漆黑的夜里，他總是會問一個啞巴，問她愛不愛他，甚至要求她說出這句我愛你。

可惡又可憐。

他們面對面躺著，她很無語，他知道自己在用很作的方式難為她。

“你跟著我的口吻，說唇語就好了。”

“w，o，wo。”

‘我’

“a，i，ai。”

‘愛’

‘n，ni～’

“……”

她在猶豫的說不說“你”時，他就吻了上去，他不能看到她的拒絕，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隔絕。

——

老歐開始分析顧如初當(dāng)時那種心理。

在罪惡滋長的原生之家，顧如初卻在城鎮(zhèn)里享受著最正統(tǒng)的教育。

他的道德觀念，是被完全分裂開來的。

他在老師眼里是三好學(xué)生，在同學(xué)眼里是熱情開朗的，在以后工作場合上他又是面面俱到的溫柔君子。

這樣的人，在社會上面哪哪都吃得開。

可他一回到那個家，他又完完全全變成另外一個模樣，他會卸下偽裝，或者說在慕容子骸面前，那些偽裝真的顯得太過蒼白。

——

一直到而立之年，無數(shù)次，他那完美如同紳士的外表回到家，回到她身邊就會撕下來，表露他的恐懼跟軟弱。

“我真的很恨他們！他們怎么可以教我這些……我也還是個孩子啊，他們是我第一個老師，卻教了我這些……”

他會在她面前展露脆弱不堪的一面，他枕在她肚子上，哭的像個孩子一樣無助。

她不會說話，可他就是愿意說給她聽，她只是安安靜靜的在自己身邊，他就已經(jīng)覺得心安。

她的手只是輕輕的摸著他的頭發(fā)，不言不語。

只是，某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夜里清冷的風(fēng)包裹著她周身，那一聲很淺的嘆息聲，被風(fēng)裹藏再裹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