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梅不愿意聽我說教,我只好直接點名核心:“你總是半夜不睡覺守在我家門口,何必呢?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很心疼,不,是很擔(dān)心你會出問題?!?
桂梅的眸子忽然一亮,隨后平靜如常,只是話里帶著些毛刺,說:“你放心,我不會跟你有孩子的。另外,我年輕,熬熬夜還能吃得消?!?
顯然桂梅知道我因為哪件事找她,變被動為主動直戳我的痛。
“我是好心為你好,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我也不是故意氣你,”桂梅抱歉地笑笑:“我只是覺得你們都很滑稽,整個事情都很滑稽?!?
我心想,我何嘗不覺得滑稽,活了半輩子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夢游的人,怎么就突然患上夢游癥,半夜夢游到街上去偷人家的寶馬、打車調(diào)戲婦女、胡吃海喝不給錢,尤其不可思議的是夢游到人家姑娘的床上弄出了下一代接班人。
“嗨,那些事就別提了。說說你吧,能不能告訴我實話,上班的時候我們天天能見面,你用得著經(jīng)常半夜上我家門口去守著嗎,我又不是劉德華?”盡管桂梅知道我為什么找她,既然約了談?wù)?,不如徹底說透。
“哎呀,有沒有搞錯啊大哥,那是偶爾好不好,語文怎么學(xué)的,一兩次就能說成是經(jīng)常?”桂梅很聰明,想繞著走。
上次被攝像頭拍到桂梅半夜跟我摟摟抱抱的事我不好意思提:“好吧,那就算一次吧。都后半夜了,你跑我家門口,一蹲幾個時辰,那是為什么?”
桂梅的眼睛朝著斜下方,眼珠快速轉(zhuǎn)動:“其實沒什么,告訴你也無妨,我去一個朋友家玩兒得太晚,怕不好打車,本來想去跟馨雅姐蹭一晚上的,又擔(dān)心打擾到你們了,就叫快車,可是叫了半天都沒有司機愿意來,我就只好走了?,F(xiàn)在明白了吧?”
我?guī)缀醣还鹈氛f服了的時候,桂梅反過來挖苦我:“大叔你老人家也別太感覺良好了,我這樣的黃花閨女,知書達理,容貌清秀,委屈自己一下也得找個年輕的高富帥吧?”
被一個小女孩打擊得顏面掃地,只得強裝笑顏給自己找臺階:“對,對,這就對了,你早該叫我叔叔的,我跟年輕的高富帥不沾邊?!?
但很快意識到,桂梅是在故意胡扯,真實的意圖還是被掩蓋起來了。
明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可無從反駁,看著舉重若輕的桂梅,心里卻越發(fā)有一種心疼和酸楚。
桂梅畢竟只是一個畢業(yè)不到兩年的小姑娘,可千萬別讓她成為又一個雯雯。
桂梅不愿意講實話,我也沒有辦法,結(jié)束之前,我再次叮囑她,這次談話的內(nèi)容僅限于我跟她之間,千萬不要告訴馨雅,因為那段錄像記錄被我抹掉了,還是不惹麻煩比較好。
“放心,我不會跟她說半個字?!?
我已站起身,桂梅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仰頭看著我:“你妻子情況怎么樣?”
我有點迷惑,重新坐下來:“你是問我妻子怎么樣嗎?”
看到桂梅確定的眼神,我才敢回答:“你知道的,她去世好多年了,你怎么又突然問起這事?”
桂梅用一只拳頭撐住下巴:“我當然知道她去世很久了,我是說,你還非常想念她?”
我點頭,不想再解釋我是如何如何地思念,如何如何地因為不知道她的下落而不安。
“你也是太癡情了?!?
“你還小,沒有成過家,沒有一起養(yǎng)過孩子,沒有兩人一起經(jīng)歷過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生活,你體會不了?!蔽椅⑿χf。
桂梅這會先我站了起來:“好吧!不過你晚上還是別出去了,真的很不安全。”
對一個經(jīng)常夢游到大街上的夢游癥患者,做出這樣的囑咐,也許再正常不過了。但是桂梅說這話時善意卻詭異的笑容,卻讓我很不自在,因為她并不相信我的夢游癥,夢游也不是我的主觀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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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梅的事情還沒有弄清眉目,馨雅的狀況卻變得越來越嚴重了。
每年冬季,我都習(xí)慣性地容易病一場,今年也不例外。
先是感冒癥狀,鼻涕不斷,然后是干咳發(fā)燒,咳得肺部疼不說,整個胸腔都震得疼痛難忍。
在國外上學(xué)的女兒從我的聲音中得知我生病了后,差不多每天都要跟我視頻一會兒,想驗證一下我說的“好了”“好多了”是否可信,有沒有謊報軍情。
那天正在視頻著,女兒突然說:“馨雅姐怎么哭了?”
女兒一直不肯叫馨雅姑姑。
“沒有吧?!蔽乙贿吇刂畠旱脑挘贿呍谖堇锼褜ぼ把?。
原來在我跟女兒視頻的時候,馨雅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悄悄坐在我的身邊,呆呆看著對面的女兒的頭像,兩行眼淚貫穿整個臉頰。因為我這邊的圖像縮小在手機屏幕一角,沒留意看,所以根本沒注意到馨雅就在身邊,并且流著眼淚。
“先掛了吧,你看看馨雅姐怎么回事。”我都沒明白,女兒當然更不明白。
“你怎么了?”
也許我聲音比較輕,馨雅居然沒有反應(yīng),仍然那樣神情呆呆地一動不動。
“馨雅你怎么了?”我提高音量,同時用手推了推她的肩膀。
“嗯?女兒呢,走了?”馨雅驚了一下,說出這么一句好像沒毛病又好像問題巨大的話來。
“她要去上課就掛了?!?
我這么敷衍道,也不好再追問她究竟怎么了,她的情況大夫也說不太清楚。
跟馨雅閑扯了幾句,我就感覺困得不行,有點渾身無力,窩在沙發(fā)里,說話的聲音慢慢像蚊子叫了。
馨雅大概也意識到了,走過來,把手臂放在我的額頭上,說:“你是不是又燒起來了?”
我感覺應(yīng)該是的,但懶得吭聲,索性閉上眼睛。
“哎約,真的燒起來了,溫度還不低呢?!?
馨雅拿來體溫計,測量結(jié)果,我迷糊中聽她說:“怎么一下子就燒到快40度了。要不去醫(yī)院看看吧?”
我不想說話,努力搖頭。
“那我扶你上床上躺著吧,給你擦把臉,吃點退燒藥,你就睡覺。”
病來如山倒,這話一點不假。
沒病都是被馨雅支得團團轉(zhuǎn),病倒了自然是任其擺布了。
吃完退燒藥,我就躺上床,迷糊當中感覺得到,馨雅用毛巾幫我擦了臉,又用冷毛巾擦了我的脖子,最后在我額頭上還搭著一塊濕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