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花匠”這話初聽極其難以理解（扯淡）。

但忘塵細思了一番，卻突然覺得十分有味道，但讓他闡述，卻又覺得無從下口。

然而“張花匠”卻沒有再去考校忘塵。

“這話初聽難以理解，但是你可以用今天的事情來想一想。”

“你推門而出，遇我受阻，后來判斷出我是你不可敵的，你心中有哪些念頭？”

忘塵知道“張花匠”此時是有意開導自己，自然便顧不得其他的臉面問題，老實回答到：“初見是不敢動手，想要避退。之后想起自己對蔡晨星的承若，便鼓起了一分勇氣，想要動手，但十分猶豫為難。”

“張花匠”聞言第一次笑了出來：“你小子資質不行，但勝在誠實。”

忘塵此時已經聽不出來“張花匠”是在諷刺還是真的贊賞自己了，只是默默地低著頭，等著后話。

“你可以仔細想想，你面對我時，一念是求生，二念是赴死。你能鼓起勇氣多了一份意愿去赴死，那你當時為何沒有鼓起一份勇氣，讓自己能坦然面對不守承諾而偷生呢？”

忘塵感覺有所悟，卻又覺得理解的并不透徹。

“你再想想，人們赴死時的模樣，是不是多數是慷慨激昂，一個個高呼著‘為了夢想為了堅持為了榮光’，但為什么都不是理智選擇下的答案，而多數只算是一時之勇甚至說是沖動下做出的選擇呢？”

“你再想想，若是他們認為他們的理想堅持是高于生命的，他們敢于放棄生命，卻不敢暫時擱下理想和堅持，是不是面對兩個敵人的時候選擇了一個自己認為是弱者的那個呢？這還算是勇敢么？”

忘塵終是抓住些什么，有些不確定回復到：“您的意思是說，迎難而上才是勇嗎？”

“張花匠”沒有回答。

忘塵又忍不住問道：“可您剛剛不是說活著才是勇么？”

“張花匠”嘆了口，不知道是對忘塵的悟性覺得失望還是真的有些感慨。

忘塵又皺著眉頭想了想，突然間神光一閃，這兩個答案終是合成了一個。

“迎難而上是為勇，而人最大的挑戰，其實便是活著。”

“張花匠”沒有回頭，只是加快了腳步。

又行了兩步，才突然又開口道：“你說的那個答案，其實是我的答案。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復制這個答案到你的心里，而是希望這能給你一些啟示，讓你找出你的答案。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心態，經歷，行為方式，思考方式，都是不同的，所以同一個問題，每個人思考的方式也是不同，答案可能會相近，但是會存在一些差異的，這差異的，便是獨屬于你的，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專屬答案。”

忘塵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可這短短的一段時間里的對話，帶給他的思考卻是很多的，他很難短時間里消化完。

這種似懂非懂的感覺并不好，他甚至一度有些自卑，因為他明白了師父說天賦差不僅僅是身體的資質的不足這句話的含義了。

比起身體天賦差，悟性上的不足可能是修行更大的障礙吧？

可當他愈發陷入自卑的泥潭的時候，“張花匠”那關于勇的理解卻又浮現在了他的心頭。

這不就是我如今最大的困難么？

若這困難都不敢上，怎么能勇敢起來，怎么能“忘懼”？

是了，既然暫時總結不出自己的“勇”是什么，那便先不去總結了，遇到困難先解決困難就是了，何必郁結與結論而忘記了自己就在這獲得結論的過程中呢？

忘塵臉上的憂郁終是消散了，而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經看不到了“張花匠”的身影。

他著急著準備尋找的時候，卻發現面前房間的門突然開了，推門而出的，正是湘玨。

......

去洛城這一路上的情況比忘塵想象中要簡單的多，沒有追兵，沒有暗哨，沒有阻攔。

他不覺得以韓李兩家以及那兩個筑基期修士的能力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發現，最起碼在蔡晨星家中出來兩個陌生人的時候，他們不會連探查一番都不做。

不過他也沒有太過糾結，因為很容易便明白，這其中自然是有那“張花匠”身影。

對“張花匠”他自然是感激的，但對于這件事兒如此輕易過去，他說不上高興。

他不是受虐狂，更不是不找事不舒服。

他只是覺得這樣一個讓他付出心力的事情以這樣一個結局結尾，讓他有些不......

他想不到一個形容詞來形容這種感覺，但舉個不恰當的栗子，就像是你肚子疼了許久，你憋了很長時間終于找到了廁所，結果放了一個屁。

說是不甘覺得怪，說是不夠酣暢淋漓又覺得有些不恰當......

更何況忘塵覺得這件事兒損失最大的并不是韓李兩家，也不是離開蔡城去往他方的柏玉堂夫妻，而是那開始便困在蔡城，結局也是困在蔡城的蔡晨星。

失落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有了希望然后又破滅。

來到洛城，忘塵便和湘玨恢復了容貌。

接下來兩天，忘塵自然是各處尋找著柏玉堂的蹤跡。

而柏玉堂自從逃出來之后，自然也是時刻注意著蔡城方向的人，因為是冬天，所以流動人口并不多，柏玉堂和忘塵很快便接上了頭。

“你們之后怎么辦？”

忘塵沒有提蔡晨星的事情。

“我不想在一個地方呆了，原本決定還不錯，可現在想想就是懶，如今一動之后，倒也不想在安居一處了，不過怎么做還是聽湘玨的。”

柏玉堂說完，看向了湘玨。而湘玨也拉住了柏玉堂的手，格外的溫柔：“我都聽你的。”

忘塵夸張的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你們別在我面前撒狗糧了好么？更別一副‘越磨礪越鋒芒’的樣子了，煩死人喲。”

“對了，蔡晨星呢？那小子出來了么？”

忘塵神色明顯一暗，整個人也安穩了許多：“沒有，他家里有個大佬，我解決不了。”

柏玉堂聞言也有些感慨，他原本對蔡晨星沒有什么好感，甚至一度以他為這一切事情的真兇，但如今......

“那你怎么辦？跟我們一起？”

忘塵連忙搖頭，十分堅定：“絕對不行，我怕我被撐死。”

忘塵說實話自然是希望自己這一路上有個伴的，但柏玉堂和湘玨顯然和他不會是一條路的人，強行一起，只會讓雙方都多許多麻煩，這一點雙方自然也都是清楚的。

“我準備帶湘玨游覽天下，憑我的能力，只要不遇見你們這些修行者找事兒，足以保護的了他了。”

柏玉堂的話說完，湘玨突然哭了起來。

忘塵有些奇怪，這是感動么？但也不至于這么就哭了吧？

看到忘塵疑問的目光，湘玨擦了擦淚，帶著哭腔開口了。

“玉堂的修行天賦其實很好的，但我沒有修行資質，他是因為我才放棄了修行的，是我耽誤了他。”

湘玨的話讓忘塵愣住了。

而柏玉堂則是笑著摟住了湘玨，安慰了起來：“說什么傻話呢？修行多苦啊，哪有咱們現在活得舒服呢？沒有你，千年壽命有什么意義。有了你，數十載的人生便已經足夠了。”

這是忘塵這一生聽過最美的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