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天空，沒有云層。
月亮清冷的光，暈染了柔和與溫潤，一切都，輕輕冷冷。
錦溪獨自坐在亭子里，聽著偶爾響起的蛙鳴，錦鯉在水中游動的波漾，感受夜風涼爽，失神地望著水中微微晃動的月亮。
“心情不好？”
清潤的聲音突然在身后想起，在空寂的夜里，顯得尤為突兀，怪嚇人的！
還好，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若是從前的龍錦溪，怎么會知道怕怎么寫，都怪碧水潭太安靜了，經不住這一絲一毫的風吹草動。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鳳炎煊有些懊惱自己的莽撞，他確實看了她好久，可她并不知道。
于是放柔了聲音，手情不自禁地搭上了她的肩膀，好似情人間溫柔的安撫。
冷然微潤的嗓音，在這樣的深夜讓人覺得親近又遙遠，錦溪有些恍惚，卻也微微搖搖頭，輕輕退開了些，畢竟男女授受不親。
“神君不必介懷，”錦溪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鳳炎煊，若說沒有，憑她拙劣的撒謊技術肯定是瞞不過他，若說有，卻也不知如何開口，他于她，不過是剛剛認識的陌生人。“有些想家而已，這就回房休息了。”
四千年來，她習慣了用逃避來解決問題，掩蓋所有不想想，不敢想的過去。
可此時此刻，鳳炎煊卻偏偏不讓她如愿，錦溪看著自己被扼住的手腕，有些不快，卻也只是一瞬，他的聲音便緩緩漫進她的耳朵。
手中真實的觸感，讓鳳炎煊的心安定下來，他一點也不喜歡錦溪剛剛的樣子，懦弱又無用，仿佛用一個丑陋的殼子把自己給罩住了！
”其實我不是剛來，”大概她站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吧，“難以釋懷的事情，就像是卡在喉嚨里的魚刺，要么狠狠心就那么咽下去，要么就慢慢等待死去。既然你選擇一個人在這里，賞月思鄉也好，對荷憂傷也罷，想必你選擇的是第二種。但若是我會嘗試第一種，如果你真的不開心，我可以聽你說一說，或者我陪你打一架也行，恩？”
從初見，不過幾個時辰，錦溪已經對鳳炎煊改觀很多，從道聽途說的清冷高貴，不可一世，到與他相處的少言周到，偶爾還會玩笑戲虐。
甚至此時此刻，在她面前，體貼又溫暖的模樣，讓錦溪的心有些動搖，夜晚總是容易傷感，卻往往也更容易敞開心懷。
或許他說的沒錯，狠狠心咽下去，也未嘗不可，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過往太過沉重，她有些累了。
鳳炎煊真心想聽也好，無聊消遣也罷，但她真的是需要一個局外人。
“你說，為什么神和凡人不能長相廝守？”
錦溪似在問他，有似在喃喃自語，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脫口而出的，是這句話，也許冥冥之中，這句話真的想了好久了。
“你愛上凡人了？”
鳳炎煊下意識皺眉，話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不說是真是假，他不該如此貿然，這不該是一個傾聽者的姿態。
見錦溪緩緩地搖了搖頭，他心頭才舒了一口氣，幸好不是。
“人神相戀，觸犯天條，所受的劫難不可估量，這個天地之所以存在，自然有它的內在規則，有些雖然嚴苛，卻也是維持天地秩序的最好辦法。”
這些教條，這些冠冕堂皇之詞，錦溪聽過太多遍，龍王龍后說過，錦淵說過，姐姐說過……她皺起了眉，他終究也是同他們一樣的，想要反駁，卻又覺得無甚重要。
不料，陡然之間，他又換了立場……
“這些，我知道，你不想聽，但是，幾千年來，也有一些人依舊愿意飛蛾撲火，他們知道結果，愿意承受快樂過后的苦痛，他們從不后悔，也從未怨恨，因為他們在愛的時候用盡力氣。”
鳳炎煊知道錦溪的不忿，微微一笑，感情從來只有自己才能夠理清，或許連自己也理不清。
所謂當局者迷，不過恰似那句酒不醉人人自醉罷了。
“不曾后悔？不曾怨恨？”
一段話，留在錦溪腦子里只有這兩個詞，不停地念叨著。
是啊，姐姐將承歡托付給她的時候，依舊是一臉幸福的神情。那么，姐姐即使是遭受剔除神脈的刑罰，內心也是不悔的嗎？這些，她倒是從來沒有問過。
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錦溪轉身便離開了，沒有顧及身邊之人，此刻她最想見到的是小團子那人畜無害的臉。
因為不曾顧及，因為不曾回頭，不知，她的背影直至消失，鳳炎煊眸光中的溫柔也不曾改變分毫。
輕輕推開門扉，錦溪借著月光，慢慢踱步到了承歡床前，仔細看著他的小臉，長長的睫毛安靜地蓋著眼瞼，微微嘟著嘴巴，似乎夢中有美食的樣子，是啊，無論往事怎樣，無論怎樣為姐姐不值，至少小團子現在幸福的，不是嗎？
“娘親，你怎么在這里？”
小團子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來了，或許是被她吵醒了，小胖手揉著眼睛，雖然還有些睡意朦朧，但漆黑的眸子卻依舊明亮，漂亮得讓錦溪控制不住，親上了他的眼睛。
（鳳炎煊吃干醋：以后我們的孩子一定很漂亮！）
“娘親今天陪承歡一起睡覺好嗎？”
“當然了！”
錦溪此刻很想很想把他摟在懷里，也許小團子是她唯一的慰藉。
承歡很開心地往床里面挪了挪，自從自己三歲之后，娘親就再也沒有陪他一起睡覺了，娘親說他是男子漢，所以應該一個人睡。此刻娘親能夠陪著，于他來說是一件十分開心的事情。
那樣明媚的笑容，在這樣清冷的深夜，給了錦溪莫大的寬慰。
當然，還有鳳炎煊的那一席話。
只是，想到鳳炎煊，錦溪才恍然，剛剛似乎連一聲招呼都沒跟神君打，自己就匆匆回房了找小團子了。
哎，鳳炎煊應該不會生氣吧，會不會覺得她過河拆橋？但愿不會……
（鳳炎煊：我竟然不知道，現在我還擁有可以生氣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