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靈姝身邊的人，除了還在雪舞樓的綠羽、黃羽以外，倒是難得地都到齊了。

靈姝坐在主位上，還穿著息寒給她的耀眼白色的宮裝，記得以前，息寒曾經說她這副摸樣，就該穿白衣，顯得飄逸出塵，不似凡人，當時靈姝也曾打趣地還嘴說，我本來就不是凡人。卻見息寒眼神就此一黯，靈姝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在人間除妖師傳奇息冥的面前，承認自己本來就不是凡人而是狐妖，也不知道息冥會認為那是對他的諷刺還是對她的諷刺。

搖搖腦袋，把這些前塵往事趕出腦海，靈姝暗嘆自己可是老了，竟然如此頻繁地回憶起往事來？

“說說，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可有什么動靜？”靈姝歪在椅子上，看上去就和以往沒什么兩樣，甚至連語句里都帶上了些微的玩笑意味。

本來這些事是玄衣在負責，雖然靈姝不需要，可是這次返修靈姝的狀況有點多，玄衣不得不將事務下放。

“其實妖界一向平靜，大家都各自修煉。只是，因為亦薇的事，”紅衣看著靈姝，生怕錯過她任何一個表情：“虎族有些亂，不過我和白衣已經進行了一系列的安撫。至于新的虎王，虎族都表示，愿意尊玄衣為王，畢竟亦薇是嫁給他了的，而且，虎族的長老請求玄衣將亦薇的內丹帶回，放在他們的聚居地，自是亦薇出生的地方，興許對亦薇有些好處。我只說會將這事告訴玄衣，并沒有立刻答應。”

靈姝聽完，就靜靜地看著玄衣，這事，要玄衣自己定奪的。

本以為，玄衣為著亦薇一定會答應的，不想玄衣冷靜地跪下，“王，亦薇是虎族永遠的王。我們雖然成了親，但是改變不了我是狼的事實。所以，虎族的王當由虎族的長老們定奪。至于亦薇的內丹，暫時放在我這里比較安全，誰也不知道墨子離什么時候會來偷襲霧隱森林。”

“你可想好了？”

“是。”

靈姝也不勉強，玄衣大概是怕觸景傷情，她多少是明白一些的。“那紅衣就去回了虎族的長老們吧。橙羽，你們那邊是什么情況？”

橙羽站在玄衣他們的對邊，和綠羽、黃羽、紫羽、藍羽她們都不是妖，不然，雪舞樓也不可能如此安全地存在幾百年。

“墨子離前些日子從我們這里得到了雪舞牌，讓我們幫他找幾個人，其中有幾個江湖術士小有名氣，倒不怎么出眾。另外就是，他有私下和息寒的弟弟南王息殤接觸。還有一個人比較奇怪，是忘憂谷的忘情谷主，不知道墨子離找她是要干什么。這次為了請忘情來雪舞樓，可是花了我們姐妹好些功夫，都說女人何必為難女人，這忘情枉費了這么個名字，長得是青純可人，脾氣實在是硬得可以。”

“忘情？”靈姝挑了一下眉，“那個擅用毒的老女人？”

“王，您認識她？”橙羽好奇地問。

“哼，大概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那個老女人在霧隱森林里找黃金淚，卻被我搶了，她還妄想給我下毒。天真得可以。”靈姝淡淡地說，“你繼續。”

“嗯。然后就是今晚，墨子離突然來了雪舞樓，這您是知道的。綠羽只好臨時再去把這些人找來了，好在，這些人都在最近一個月內，來了錦城，不費什么事兒。”

“等等，”靈姝聽到這里打斷了橙羽，“你說，他們是在最近一個月內聚集到錦城的？”

橙羽不解地看著靈姝，似乎沒有覺得這有什么不對，“是的，有什么……問題嗎？”

靈姝皺著眉思索了一瞬，“不對，他們這些人，平日里都沒什么交情的，現在卻突然齊聚錦城。還有，墨子離現在應該和息寒沒有什么矛盾，玄衣也在正乾殿聽到息寒和墨子離的對話了，他們應該是在計劃聯合起來要做什么。那么墨子離為什么要瞞著息寒和南王息殤碰頭？肯定有問題。橙羽，你和姐妹們一定要接著查探墨子離的一舉一動，最好可以竊聽到他和那些人接觸的時候談了些什么。”

這個要求卻實在是為難橙羽她們了，她們不像玄衣，可以隱藏氣息不被發現，即使是玄衣，墨子離發現不了他，千黯劍也會有所動靜。橙羽她們雖然是雪舞樓的主事，可是并沒有理由在墨子離他們談話的時候去窺探，畢竟是一群武功高強的人，想要不被發現可不是容易的事。

看橙羽為難的樣子，靈姝也知道不該這樣，可是橙羽她們畢竟是主事，被發現了也可以掩飾，玄衣他們被發現的話，勢必是一場涉及范圍極廣的大戰。

“橙羽，你不必為難，能探就探，不能也沒關系，我也不是非要這些訊息不可，憑著青紅白玄他們的實力，自然是沒有什么可以威脅到我們的。”

靈姝還是決定用別的方法，雪舞樓不僅是作為妖族的情報機構而存在的，更重要的是，它能給像橙羽這樣的可憐姑娘一個安身立命的處所。所以，即便是妖族和人類大戰，靈姝也不像牽扯到雪舞樓。

“屬下會盡力的！”橙羽聽了，連帶著藍羽、紫羽都急忙上前兩步，表示自己不想辜負靈姝。其實和黃羽、綠羽她們兩人一樣，五人都是靠著靈姝才活到現在的，是靈姝救了她們，給了她們一個雪舞樓，讓她們感受到了可以活下去的力量。

她們不想靈姝覺得她們很沒用，誠然她們不是妖，力量有限，太多時候甚至需要靈姝的庇佑，但是只要有一點事是她們可以做到的，她們也會萬死不辭。

“盡力就好，不必勉強。”靈姝有些擔憂，但還是放開了話，她怎么會不知道橙羽她們心中所想。

直到接天宮外漸漸傳來一絲光亮，旭日東升，靈姝才疲憊地揉了一下太陽穴，讓玄衣送橙羽她們回去。臨走，靈姝叫住她們，“謝謝你們，如此信任我，幫我。”

橙羽她們都嫣然一笑，“該是我們謝謝王，沒有你，又哪里會有今日的我們五個姐妹。”

待眾人都走了，偌大的接天宮就只剩下了靈姝和青衣。靈姝讓青衣也去休息，青衣只是默默地去寢宮，把靈姝的床整理好。說實話，青衣這樣一個翩翩美男子，幫著靈姝整理寢宮，著實是有點不可思議。但是靈姝不肯用妖界各族推舉上來的侍女，說是不習慣。青衣就自主包攬下了這些事，也不許靈姝動手。

最后，青衣把靈姝放在寢宮那張偌大的白玉床上，床上鋪著雪白的天山冰蠶絲錦絨被，入骨透涼，對身體卻是極好。

靈姝抱著被子，看著青衣又要去外面守著，有些不忍，“青衣，我可以的，你去休息吧。”

青衣沒有回頭，靈姝只能聽到他厚實溫暖的嗓音，“王，這是我能為你做的唯一的事了，請不要覺得為難好不好。”

靈姝乖乖躺好，不再說話。

這些年，她確實是過得太自暴自棄了，不論是青衣、玄衣還是紅衣、白衣，甚至是橙羽她們都沒少為她擔心，生怕她走了白沉一樣的路就此拋下他們。

怎么會呢，若是要拋下他們，早在千年前和息寒那一戰中，她就不會活著了。想到息寒，靈姝心口一陣緊縮。這個時候，息寒大概要準備上朝了，不知道沒有了靈姝的宣明殿，息寒是不是睡在她睡過的地方，有沒有抱著她蓋過的被子，茫然不知所措。

無論息寒是前世的除妖師還是今生帝王或者是普通百姓，他一日是人，她一日是妖，就該知道不會有好的結果。千年前是這樣，千年后還會是這樣。想到玄衣說墨子離在靈虛幻境里看到息寒氣數將盡，靈姝就有些睡不著，氣數將盡是什么意思，是說息寒這一世的陽壽就要盡了嘛？

也許是太累，也許是回到熟悉的地方內心安穩，也許是受了傷身體扛不住，靈姝還是在這樣的千頭萬緒里睡了過去，眼角還殘留著莫名的悲傷。

寢宮外的青衣聽到靈姝均勻的呼吸聲，放輕腳步站到了寢宮門口，凝視著靈姝的睡顏。

他其實很想上去，幫靈姝把眉頭撫平，幫她擦去眼角的淚痕，但是他知道她不需要。

接天宮里的靈姝永遠是冷靜的妖王，只有離開接天宮，她才只是一個懂得悲喜的女子模樣。當一個有悲喜的妖，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所以，青衣更希望靈姝就這樣一直呆在接天宮，做他們永遠的王。

哪怕，一輩子孤寂，至少也還有他們在她身邊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