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張巡依舊站在城樓之處,遙望著那連片的敵營,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人!城里面的糧食已經只能給每個將士分一勺了。”軍需官垂著眼皮,輕輕的說。
張巡沒有回答他的話,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城外的人還在聒噪著勸他開城投降,張巡的心里面充滿了煩躁!
軍需官叫許遠,看到張巡的表情只是嘆了一口氣,自顧自的說:
“其實也沒有必要全部吃糧食,下官稍后就派人去挖一些草根,再把樹皮什么的搗碎。混在糧食里面也可以湊和一段時間。”
張巡無力的點了點頭道:
“辛苦許大人了,稍后我會派人去城里百姓家問問,看看還有沒有多余的糧食。”
許遠張了張嘴,他想告訴張巡,他早就讓人挨家挨戶的問過了,根本沒有任何人家愿意交糧食。
想了想,他還是沒有張口。
象征性的對著張巡行了一禮,許遠拖著無力的身體離開了。
就在他的身影即將消失在城樓處的時候,他聽到張巡喊了聲:
“記住,多帶點將士!”
許遠的眼睛閃過一抹亮光,他早就想這么做了。
只是先前張巡不同意罷了!
:“你們干什么?你們憑什么這樣做,當兵的怎么就能亂欺負人呢?”
沒有理會那婦女的哀嚎,幾名高大的兵士直接將她推開,沖進了屋子。
一陣翻箱倒柜以后,他們提著半袋子糧食走了出來。
領頭的那個看著糧食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將糧食又倒出來一點留下。
“走,下一家!”
八月!
:“南八,這次還要辛苦你跑一趟了!”張巡看著南霽云,眼里充滿熱切。
南霽云點點頭:“大人還請放心,我一定會借來糧食!”
趁著夜色的掩護,南霽云帶著一批人馬悄悄摸出了睢陽城。
:“張大人,南將軍這一次出城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如今軍中戰馬也已經沒有了草料喂養。”許遠又出現在張巡身后。
張巡很想大聲的斥責!
“軍中的戰馬是向外突圍的重中之重,沒了戰馬,睢陽就真的只能被圍困至死!”
可是他沒有。
他甚至還下意識的在腦子里面想像出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
“咕嚕!”
他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
:“去吧!”
他的聲音像幽靈一樣詭異!
“砰!”
馬倌佝僂的身體重重的砸在了地板上,腦子上的血洞汩汩的冒著泡。
“呸!”
殺人者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
“一天到晚就念叨著你這些馬,自己都要餓死了還想著馬。原本只是想殺馬,你干嘛非要跳出來檔著!”
他發瘋一般的大吼,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
那些看到馬倌身死的人,心里的不痛快在喝到第一碗馬肉湯以后就全部消失了。
縱然平時和那馬倌有點交情,可又哪里比得上眼前這碗熱湯呢?
九月!
張巡此時真的是皮包骨頭了,南霽云上次出城向臨淮求援,臨淮太守卻見死不救。
南霽云最終也只是趕來了幾百頭牛!
叛軍又來了!
大概是意識到了眼前這座城池已經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原本褪去的他們又都涌了上來。
張巡的意識開始昏沉,他也不知道自己打退了多少叛軍了,滿腦子想的只有揮刀,揮刀。
叛軍還是退了,他們覺得不值當,和一群瘋子拼命不值當!
張巡趴在書房的那張桌子上,他現在只覺的大腦一陣混亂,十分難受。
一雙輕柔的手緩緩的的將張巡腦袋抬起,指尖的冰涼讓張巡恢復了一點意識。
:“守不住了嗎?”她問。
張巡點了點頭:
“守不住了!
你應該跟著楊先生一起走的,現在你想走也沒有機會了,馬匹都被我們吃完了。
不止馬匹,我們什么都吃完了。”張巡嘿嘿嘿的笑著,狀若瘋魔!
:“我給你數數啊,我們把紙吃完了,把草根樹皮吃完了,現在連耗子都沒有了,我們全部吃完了啊哈哈哈……”張巡此刻明顯已經精神失常
她卻絲毫不在意,溫柔的擦了擦他嘴角的唾液問道:
“是不是你有了糧食,就還可以守的住?”
:“糧食?
對!我要糧食!有了糧食我就還能守得住睢陽!”張巡又瘋狂起來,嘴里不斷哆嗦著“糧食”
:“夫君!”她用力的將他的頭板向自己,好讓他能夠看清楚自己的眼睛。
:“夫君!”
她的眼里含著淚,嘴角卻藏著笑!
:“吃了我吧!”
她說!
王婆家里的門被狠狠踹開!
:“就是這,我記得這里還有一個死老太婆。我們要吃了她,吃了她我們才有力氣守城!”
王婆看著他們,臉上漾起開心的笑容!
“大小子,二小子你們回來啦!”
“砰!”
張巡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夢,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當張巡醒來的時候,聞到了久違的肉香!
“城中連老鼠,草根樹皮都吃光了,哪來的肉?”張巡疑惑著,走到了城樓處。
他皺著眉頭招來軍需官。
:“許遠,怎么回事,城中哪來的肉?”
許遠的表情也是相當疑惑。
:“大人,不是您殺了夫人,叫我們燉了吃掉。大人還說,城中的老弱病殘等人,都可以吃掉!”
張巡罵道:“我什么時候…”他的話卡在了嘴邊。
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來一副恐怖的畫面:一個女人抱著他的頭,她的眼里流淚,嘴角卻是在笑,她對他說
吃了我吧。
“嘔!”張巡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趴在地上狠狠的嘔吐了起來。
十月!
當叛軍徹底攻破睢陽城后,張巡的心中居然有了一絲如釋重負的感覺。
眼前的那叛軍頭領張著嘴似乎在說些什么,張巡一個字都沒有聽清楚。
他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念頭。
“我終于可以來見你了!”
“咔嚓!”
……
三日后!
大唐軍隊兵臨睢陽城,叛軍潰逃!
十年后!
一個容貌昳麗,穿戴整齊的女子站在睢陽的一片廢墟前
“婆婆,我來看你了!”
她哭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