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娘親的線索暫時中斷,封華就此閑停了幾日。
嚴繁雨為了處理宮中的案子,成日早出晚歸廢寢忘食的,而老夫人因為秋咳犯了,一連休養了好幾日,近來無人與她說話,她老是獨自一人悶在房間里,只感覺無聊透頂。
偶有一日,她突然想起那天曾在打探消息的鬼卒口中聽到過“百里聞香樓”的名字,思來想去,覺得這樣閑適下去也不是辦法,還不如上那兒逛一逛,說不定還能尋著什么線索呢。
她又穿上回春的舊衣,胡亂用布巾包起頭發,悄無聲的打從后窗翻了出去,借著腦海里的嚴府路線圖,三下兩下便翻出了嚴府。
來到街市上,總覺著人來人往的地方好似空氣都要隨便自由些。
她如同一只剛剛鉆出牢籠的小翠鳥,先是忽跑忽跳的在大街上瞎晃蕩了好大一會兒,接著才想起正事來。
就以“百里聞香樓”這五個字的字面意思來解,封華覺得它必定是間排場不差的酒肆,果然,只隨便在路上拉住一位同族詢問,對方便一臉不屑地告訴她:“你打哪來的?竟連這樓都不曾聽過?”
“見怪了,”封華抓了抓臉,如實相告,“我自打枉死城而來,才到不久,所以對京邑這里還不熟悉。”
接著對方告訴她,只要順著縱道往前一直走,等見到縱道上最高最大的那幢酒樓,那就是百里聞香樓了。
封華剛要謝過,對方又好意地提點了她一句:“去那里消遣的,可全是鬼族與羅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小兄弟,別怪我沒提醒過你,人族在那種地方可是很不受待見的。”
“多謝,我只是慕名想過去看看而已,并沒有進去的打算。”
這名好心的引路人這才隨意的點點頭,由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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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直行,并沒走上多遠,果然就見到那幢恢弘的建筑,按封華當下心里的感慨來說,真是特別的拔高,特別的富麗堂皇,特別的銅臭味濃。
那條掛在二樓的店望,若扯下來,估計都能縫成一床被子了。
她初來乍到,在沒摸清楚此樓的底細之前,斷乎不敢貿然進去,于是便在門口附近好一通打量,直到后來守衛們發現了這個正不停向里頭張望的人族,立馬舉起如山的鐵拳,沖她做了個威示的動作,封華脖子一縮,這才連忙退避到邊上。
但她并不甘心就此放棄打探的念頭,暗忖一二,心道既然前門進不去,那便另辟蹊徑吧。
只可惜光天化日之下,她一介人族裝扮,實在過于扎眼,不利于暗中行事,只好等到夜里再來探查究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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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封華改換了一身夜行衣,如此一來,果然感到方便許多。
這廂里,她早已趁人不備偷偷暗藏在了后廚的高高橫梁之上,她身形孱弱,這橫梁又極寬闊,縱然她躺下也仍有富余,倒真成了一個絕佳的藏身之地。
而她之所以選擇藏身在此,與此處濃油赤醬的撲鼻香氣可絕沒有半分關系——反正她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此樓不愧是京邑最大的尋樂場所,光從后廚的一派繁忙便可見其一斑。來來往往的侍人極多,但大多都是鬼族之人,另有幾名羅剎女子,全都打扮妖冶,穿著暴露,臉掛亮色面紗,很明顯都是些侍色的女子。
且因為著來往的人多了,不同的人帶來不同的消息,聽得封華津津有味。
一直苦等到半夜,倒也并不是毫無收獲,從那些大廚與侍從之間的交談,封華大致將此樓在京邑中的地位摸了個清楚明白。
原來此樓的經營者正是宮中那位娥貴妃的胞妹,名字就叫聞添香,她可是京邑中數一數二的風流人物,長相雖不及她的姐姐那般傾國傾城,總也算國色天香,此樓明面上有貴妃撐腰,暗里又托著玄蜂幫保護,所以來往的商賈貴胄全都規規矩矩的,極少有人敢在這地方撒野。
再說那個玄蜂幫,封華倒事先提嚴繁雨提過一嘴,鬼王城中有大小幫派無數,光是京邑便有玄蜂、青牛、火鼠、商羊、白鹿、巨鯤、混云七大幫派,七大幫派中,最有勢力的便是白鹿幫,因為此幫暗中倚仗著皇后的力量,就連朝中也有不少攀附結交的大臣與之來往,次一等的便是這玄蜂幫了,但此幫派可謂魚龍混雜,光是堂口便分了六大本堂與三大外門,勢力覆蓋錯綜復雜,而為玄蜂幫暗中撐腰的自然就是娥貴妃了。
因為頭一回刺殺嚴繁雨的刺客便來自白鹿幫,所以封華對那個白鹿幫真是一點好感都談不上,遑論自打見識過太子殿下之后,她更連同著對皇后的那份期待也大大削弱幾分。這樣一來,對那白鹿幫就更加嫌惡了。
又偷聽了一兩個時辰,直到外頭的更夫已敲響子時的更聲,后廚的煙火才總算散退一些。
封華本來打算繼續守著這一處絕妙的探聽地點,好再收集一些有價值的消息的,偏在此時,一道半新不舊半熟不生的人影居然就那么毫無預警地晃進了她的視線里。
嚇得她身子一顫,整個人險些因為失了平衡而跌下梁去。
“勞駕,再備點熱菜來,送到漸字房去。”
“是,右姑娘。”
這聲右姑娘可真是令人醍醐灌頂——來得不是別人,正是阿右!
她怎會在此?
不由封華滿腹狐疑。
若按照那三名“但求一死”的口供,她理應同屬白鹿幫才對,怎會出現在玄蜂幫的地盤呢?
而且,還是……這等侍色女子的模樣?
俄而,她便婀娜搖曳的離開了,裙擺蕩漾之下,勾得那些伙夫目光如炬。
封華打算跟上去。
直覺告訴她事情絕沒有那么簡單。
順著橫梁匍匐了一截后,下方便是一個不起眼的柴堆,正好柴堆的后方有一條防火所用的細道,細道的正后方就是一個無人問津的格窗,封華來時就是沿著這么一條路線偷偷爬到梁上去的,如今依樣畫瓢,又依著原路回到了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