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華吐出舌頭,想起自己的失言,心下頓時悔痛不已。
嚴繁雨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又說道:“這么說,那天夜里替我殺死那名刺客的人也是你了?”
“嗯!你早就知道那石像的來歷了?”
嚴繁雨極度輕蔑地瞟了她一眼,“爺好歹也是堂堂枉死城之主,這點小風小浪都擺不平,還怎么統領萬人?”
封華一時失望地嘟起了嘴。
原來搞了半天,他早就知道自己被人埋伏了呀!
還害她擔驚受怕了這么多天!想想都不值。
嚴繁雨見她一臉堵悶,反倒高興起來,又兀自說道:“你也不必難過,你的好意與救命之恩,爺都會記得牢牢的。”
封華一臉不耐煩地瞪著他說道:“去去去,閃一邊去!”
“怎么還惱了呢?”
“你這人好沒意思,既然早就發現我在跟蹤你了,就該早些挑明白呀,害得我一路躲躲藏藏、擔驚受怕的,想想都不值當,還不如讓你被那些白鹿邦的刺客絞殺了呢!”
嚴繁雨摸了摸犄角,棱角分明的臉上滿是不慌不忙的從容,且說:“這事你可不能賴我,這可全是白瑞的主意。”
“白瑞?”封華不解地看著他,“這事和他又有什么關系?”
他緩緩道來:“白瑞知你這人性情魯莽,是怕你獨自趕到鬼王城后會自作主張,惹是生非,所以才拿我的安危當借口,好用來牽制你,并要我在入城之后多多照應你。此城可不比枉死之界,里頭的惡水深著呢。”
“什么?”封華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緩了一會兒,才道:“可他與我說的,卻是你這人性情隨意,從來不知提防,要我好好保護你一路呀。”
嚴繁雨驀地狡黠一笑,眼里突然涌出一種高深莫測的味道,“這就是他的高明之處了,他用我的安危來牽制你,又用你的安危牽制了我。嘖嘖,真是好謀略,他遠在天邊,只是動動嘴皮子,便輕易保下了你我二人!”
“那家伙!”
“再往前便是鬼王城的地界了,你一介人族,進了里面怕是有吃不盡的虧,改改裝扮,隨爺來吧。”
“你這是……”
“跟上,爺罩你!”
-
翌日,他們一行總算是到達了鬼王城界。
巨石所壘的強悍城門,遙遙望去,好似一條正在臥眠的巨大長龍,看得封華不禁心折。
守城的鬼卒看到封華時,免不了多打量了幾眼。
封華此刻搖身一變,已然成了嚴老夫人的侍婢,與她一道坐在馬車內。
大概那鬼卒是在狐疑嚴老夫人怎么偏偏找了個這樣丑惡的侍女吧?封華在心里思道。
畢竟礙著嚴繁雨的身份,守衛們沒有多作盤問,在通關文諜上留下印章后,即刻緩放大隊人馬進入。
一進此城,封華便徹底傻了眼。
放眼望去,到處皆是高樓廣榭,處處琉璃鋪設,雕梁畫棟,好個富麗堂皇的地方。
嚴老夫人見她一直在東張西望,笑意淺淺地說道:“我方入此城時,也極驚詫此處的繁榮富庶,要想此處不過只是邊界地帶,真到了中都,更是一番嚇人的風景呢。”
封華瞧了瞧地面,只覺得此地就連鋪路的青石板甚都與枉死城的不同些,又齊整又光滑,如同是將無數片干凈明亮的鏡面拼湊而出的,走在上面,甚還能模模糊糊地映出人影,與這繁華之境一比,枉死城便瞬間淪落成了窮鄉僻壤。
也難怪那些鬼族們會如此看不起人族了。
轉過念去,封華又想,為何偏偏是那些不通人性的鬼族出身在如此富饒美麗的地方,他們天性好吃懶作,陰險狡詐,心智不全……封華真是越想越氣。
再往前方望去,此時嚴繁雨正率領大家穿過一條極為熱鬧的大街,她這才注意到,原來街上穿流來往的并不單單只有鬼族,還有不少的人族與羅剎,極偶然時,還能看見幾位高大威猛的牛頭威威武武地行過,眾生一見他們,大多都是恭恭敬敬的,就連鬼族亦不外如此,一時又叫封華暗暗吃驚起來。
“好多人呀。”她暗暗嘟噥了一聲。
寬大的馬車內,嚴老夫人極虛弱地連續咳嗽起來,封華趕緊湊上前去,為她細心地拍了拍后背,等她稍稍緩過勁來,才沖封華說道:“鬼族之界,分三等,鬼族為‘尊’,‘羅剎’為臣,而人族為‘奴’,像牛頭那樣在冥界地府有官職在身的,則稱之為‘客’,城中大多數的大戶人家家里都會養著幾百到幾千名的人族奴隸。記住我說的話,人族在這里是很不受待見的,凡事一定要多忍讓,切不可太爭強好勝。”
封華乖巧地點了點頭,“知道了。”
老夫人笑了一笑,又道:“你這孩子真是有造化,老身活了這許些年,從來沒聽過有哪個生魂落入三途河后還能得救的。今次嚴繁雨突然被改召入京,原因又不明,老身實在有些擔心,如今你既然留在了他身邊,可否請你多多留心一些,老身年弱體衰,委實有些顧不上了。”
“老夫人放心。”封華以手輕輕按住她的手背,十分溫和地說道:“我們既然是朋友,理應相互照拂。”
“朋友……唔,也是。”說罷,嚴老夫人訥訥地一頷首。
-
一直行了將近半日,他們才抵達京邑。
鬼王城偌大,由兩條縱橫相交的馳道劃出四方,四方之上又劃分出無數城邑,而兩條馳道相接的位置便是中心邑,中心邑又稱京邑,京邑的正中心,便是威鎮四方的鬼皇宮。
入京邑時,需得再進行一次入關的盤問,這次的盤問顯然要比入界時嚴格的多。
封華坐在馬車里,親耳聽見嚴繁雨很有耐心的與那些鬼卒解釋起封華的身份,直到他亮出那塊玉笏,對方才終于放行。
進入城門,馳道減窄一半,隊伍不得不放緩前進的速度,封華按耐不住好奇心的又探向外頭一看,果如老夫人之前所說的,此邑之榮華富貴的樣子又更勝之前路過的許些地方。
直叫封華一時看怔了。
沒走多遠,嚴繁雨率領大家拐進了右首方位的一條小道上,說是小道,其實不過只是遠不如主道開闊的另一條大路罷了。
徐徐走了盞茶功夫后,大隊在一幢富貴逼人的宅前停下,封華掀開窗幔一看,金漆牌匾上赫然撰著“嚴府”二字,這才知道,嚴繁雨的老家總算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