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華不知這是何故，當她望向那只釋放出來的鳥兒時，心里陡然蒙上一層不安的陰影。

事情完全脫出了她的掌控，師父從來只說要她以血毀去銅鏡，支字未提之后的事，包括這只神秘的銅爪鳥兒，完全出現在她的意料之外。

回春一樣仰臉凝睇，目光緊緊地鎖著那只鳥兒，最后竟然放肆地笑開：“哈哈哈！太好了，是禺強！是禺強！”

禺強是什么？

禺強是什么——封華很快就知道了——這是一種擁有疾快的飛速，與極好的準頭，并極佳的作戰心理的鳥兒——它毫不留情的俯沖而來，又在半空中繞了一個優美的弧度，接著竟有如利刃一般，徑直穿過回春的胸膛。

回春胸前赫然多出一個血紅的洞眼，但他仍舊站著，雙眼的狂熱還未退卻，嘴角邊的笑意卻是一點點凝固。

他大概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最終竟然會慘死在一只鳥兒手中吧？

至少封華是半點沒想過。

當她看到從回春體內接續不斷飄出的命火時，只是快意了一瞬間，轉眼又立馬被強大的悲哀包圍，最終心頭所有的難過與不舍都化作水花，晶瑩的由眼角滑落。

回春轟然倒下，揚起一片黃埃。

他狂瞪著頭頂那片根本毫無起色的天空，突然而然地，再次狂笑不止，“……原來……原來這才是離魁的計劃，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驀然一轉頭，他目不轉睛的盯緊了封華，接著，竟是凄厲地贊嘆道：“很好，很好，你既能打開八凈天的結界，便證明你是……你是……太好了！太好了！”

封華極其不安地問道：“什么結界？師父明明只是要我以血毀去這件東西，并沒有說過會打開什么結界！你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若是如實相告，你還會同意嗎？”

“同意什么？你到底在說什么？”

“她果然也是女帝最忠誠的屬下……原來她這些年苦心擘劃了這么久，通通只是為了等這一刻，等到你將八魁令的結界打開，等到我集齊八顆魔丹，因為她很了解我對女帝的忠心不渝，所以她料定了，只要我看到這個結界，便一定會接著完成她未完成的使命！”

“你到底在說什么？”封華氣惱地問。

回春眼眸里的紅潮此時已緩緩退下，他伸出手來，沖封華招了一招，有些苦澀地說道：“你過來。”

封華因為他方才所說的那些話，心仍有余悸，便沒有動彈。

回春皺起眉頭，難過且帶著哭腔地說道：“過來，我不會再傷害你了，難道你連一個將死之人的遺愿都不肯聽一聽嗎？”

封華聞言，這才猶猶豫豫地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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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跪在回春面前，回春突然一下扯住她的手，哀求道：“去我的洞穴，在床下，有幾件東西，是我留給你的。”

“我不要！我，我只要你……”悲痛的哽咽使得她幾乎不能語。

但回春根本沒有理她。

又自說自話：“原諒我吧，我所做的一切，這一切，都只是為了給女帝報仇而已……你沒有參與過我的一生，自然也領會不了我的悲哀。身而為魔，我從未感到過不幸，可當所謂的神從天而降，一舉屠光我所有的同鄉同伴時，我才知道什么叫作不幸。長久以來，是女帝撫慰著我饑渴又苦悶的心田，她對我來言，從來都不止是君主，而是亦師、亦母……可惜，她就那么沒了！”

封華總算緩過勁兒，著惱地說道：“你與我說這些廢話做什么？還是省著點力氣吧！”

“不，我一定要說，因為我的心愿注定是實現不了了，接下來，就只能指望你了。”

心愿？封華心里凜然一驚，她好像記得某年某天，他的確搖著白扇說過自己有一個一直想要實現的愿望來著。

可那與自己又有什么關系呢？

回春大概是看穿了她心中的所思所想，他這人就是如此的敏銳。

他接著說道：“你還記不記得，放河燈時，我就曾對你說過，向后土娘娘許愿不過只是在浪費銀兩，因為魔界里壓根就沒有神明，那是一個就連陽光都照拂不到的悲慘之地，我們的信仰從來就只有女帝。所以自她死后，我便不再許愿。只那么一次，你讓我動了心，我是真的誠心實意向后土娘娘祈求過的，可惜還是沒能實現。”

“你到底許了什么愿？”

“我的愿望從來就只有一個，殺了北龍神，為女帝報仇血恨！”

這人！

與之執拗相比，封華倒覺得自己平日的所做所為，都只能稱之為任性而已。

真想不通，怎么可以有這樣一個人，為了實現“目的”，生活里便只剩下“目的”呢？

想想都替他的這一生感到悲哀與不值。

封華哀哀地抹了兩下眼淚，有些郁悶又喪氣地說道：“你怎么不多許幾次，才許了一次而已，沒實現很正常啊，從小到大，我不知許過多少愿望，也沒見實現幾個啊。”

“……神是不會聽取魔的愿望的。”他驀地狷狂一笑。

封華涼涼地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魔。”

他抿緊了嘴，不再說下去。

過了一會兒，當封華看著他的身體開始變得稀薄時，才勉勉強強拉起了他的手，“這個心愿我是不能為你達成的。但你永遠是我的朋友。”

“真的嗎？”他回過頭來，眼中一時閃動著熱切的期待。

封華點點頭，“是，雖然你殺光了我的師父，可你卻處處對我手下留情。我心里知道，若不是因為我恰巧是師父的弟子，你和我之間是滿可以繼續再當朋友的，長長久久的那一種朋友。”

“既然是朋友，有一句真話，我一直想要告訴你。”

“什么真話？”

“事關那個書生的秘密，你把耳朵湊過來！”

“白瑞？”封華一臉震驚地望著他，身體不自覺的向下一埋，略帶遲疑地將耳朵貼了上去，不料此時脖間竟被他的大手勾住，她一時想要掙開，卻在電光火石之間，兩片冰涼又顫抖的雙唇貼了上來，一下對上她的嘴巴，緊接著他身體一搐，陡然將一大團炙熱的東西吐進了她的嘴里。